“昨兒匆忙,沒來得及問兄長。”她一垂首,目光淺淺地落在陸子琴雙膝上,聲音一如既往,帶著淺淺笑意,“沐少卿患了絕症的事,是真是假?”
陸子琴眉眼一跳,一時怔住,半晌後,方道:“這樣事我竟不知,究竟怎樣,小妹親自問問他不就知道了嗎?”
默了一會兒,蘇拂柳整了整衣襟,退後兩步,朝陸子琴深深作揖。“恭喜兄長,能得沈枕玉相助,如虎添翼。”
陸子琴斂在袖中的十指漸漸收緊,麵色也在一瞬間變得蒼白,原本醞在眸子裏的那一絲擔憂反倒是散開。仿佛鬆了一口氣般歎了一聲,“如此,你該放心了?”
“我自然是該放心的。”蘇拂柳起身,臉上仍舊帶著淺淺笑意,“兄長大業本就危機四伏,沈枕玉擁有的不僅是一身醫術,還有整個沈家。”
她說著話,臉上的笑意越盛。
那笑落在陸子琴眼中,卻似錐子紮在心尖。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事,於他們這些工於心計的人來說,本就再平常不過。
日頭一下子從山巔竄了出來,明亮的光將二人的身影拉長,倒映在斑駁的城牆腳下。一站一坐,靜默無聲。
好一會兒,蘇拂柳才又問:“兄長這一去,有多少把握?”
陸子琴低頭看了看自己雙腿,苦笑著回道:“九死一生。”
蘇拂柳點點頭,若隻是單單與秦國開戰,以兄長的雄才偉略,加上蘇沐兩府以及沈家,自然不成問題。可如今兄長在外名聲愈發好,陸夜除去他的心自然也強,怎麼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默了一下,她又問:“瀟荻沒了,淩煙閣上下運轉可出問題?”
陸子琴抬首往四周瞧了瞧,說:“閣中三個堂主皆隨我去,一路上也有沈家的人相護,不會有問題的。倒是小妹獨身在都,凡事皆須小心謹慎。”
蘇拂柳點點頭,蘇回琴上來提醒說該啟程了,又朝蘇拂柳跪了跪,說:“大小姐放心,回琴便是拚了性命,也定會保殿下安全的。”
蘇拂柳伸手撫了撫他的頭,勉強笑道:“你也是我蘇家的人。”
蘇回琴心中動容,又叩了幾個響頭,方起身離去。
眼見馬車悠悠行了起來,蘇拂柳一顆心卻漸漸地沉了下去。此戰是兄長的關鍵,也是最凶險的時刻,不成功便成仁。
雖是進了九月,日光還強。
蘇拂柳的臉曬不得,千紅勸她回城,卻遠遠的瞧見前方三匹駿馬飛馳而來,在二人跟前停了下來。
蘇拂柳眯了眯眼,抬首望去,為首的沐少卿一身琉璃藍的束腰對襟錦衣,長發一絲不苟地束在腦後,看向她的神情,淡漠而疏離。
她蹙了蹙眉,目光轉到隨後的靈兒與冬竹身上。冬竹也就罷了,她原是淩煙閣的人,自己想攔也攔不住的。可靈兒跟了自己這麼些年,前世又因自己而死,這一世立定主意要保她周全的,怎麼柳岸沒將她留在江南?
不等她細想,靈兒已經翻身下馬,噗嗵一聲跪下,一行哭一行說:“奴婢說句不知好歹的話,自小到大,奴婢早已將小姐當做親姐。如今蘇家沒了,小姐便是奴婢在這世上唯一親人。是生是死,都要同小姐一處的。”
前世種種在腦海中一一浮現,靈兒臨終那一抹甘心,那些流淌在她身邊的血,無一不叫蘇拂柳心痛。她伸手將靈兒扶了起來,笑道:“我還什麼都沒說,你倒說了這樣一籮筐,若還這麼聒噪,就隻能把你送回江南了。”
靈兒急了,正要說話,冬竹一旁笑道:“小姐這是答應讓姐姐留下來了。”她又想著小姐與姑爺怕有話要說,便將靈兒拉到一邊去了。
沐少卿此時才細細打量蘇拂柳,見她臉上帶著慣常的精致的淡淡笑顏,一身紫衣襯著姣好身形立身晨光中,一雙眸子不知收斂多少悲喜。
半晌,他啞著嗓子說:“老太太去了。”
蘇拂柳沒料到他竟說出這樣一句話來,想起前世今生老太太待自己這樣好,登時渾身冰涼,連唇瓣都在打顫。半晌,才說:“我知道。”
說著話,就轉身往馬車行去。
沐少卿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拉住,迫她看著自己,低聲喝道:“她到臨終還記掛著你,你就沒什麼想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