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不會死的,那些病情診斷報告都是醫生們所謂的科學而已,我們是人,人總是會創造奇跡的不是嗎?所以你一定不會死的,你相信我,你之前不是也瞞了我那麼久都沒事嗎?你繼續瞞著吧,我什麼都不知道,你還能活很久的。憑什麼我的生活才剛剛開始有所好轉就要拱手讓人拿走,我憑什麼這樣,這算什麼……”我的聲音已經完全無法讓人聽清我到底在說些什麼鬼話,眼淚從我的眼睛裏拚命地往外流出來,將我的視線模糊得如同身處霧中,絲毫看不清麵前的事物。
“阿實,好像快天亮了,今天早點開店吧,時間不多了。”
華儉的聲音和我恰恰相反,清澈得要命,一字一句都直接地清楚地被我聽到。我像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用力擦幹眼邊的眼淚,隻剩下若隱若現的淚痕,然後望向身邊的華儉,他從乳白色的沙發上站起來,走到綠色的窗簾麵前,伸手一拉,窗外的暗黑色天空一覽無遺,半點光芒都沒有從那片薄幕中透露出來,一切仍是深夜。但這並沒有影響華儉的心情,他不以為然地將扔在桌子上的鑰匙拾起來,往那片似乎虛無縹緲的黑色天空深情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對著我,身處白光與黑夜交界處的他有一種“壯士一去不複返”的豁達。從此刻起,也許他就在為我證明,他是將死之人,但他已涅槃重生。
我的高三生涯其實已經是接近尾聲,所有學生都已經開始沒日沒夜地複習他們之前所學的功課,那些黑色或白色的複印資料雜亂地躺在他們的課桌上,麵目猙獰地占有他們原本所剩無幾的時間,高考是一個激動人心而又讓人感到膽怯的消息,它來臨的時間很準確地被班主任變成講台上的倒計時,它意味著再過多久我身邊的這些人將依靠他們的高考成績改變人生,也意味著我還有多久就能從這個鬼地方出去,擺脫現在這種固定的生活。一天,兩天,不過是個阿拉伯數字,這是陷入昏睡前的華儉告訴我的。
醫院的空氣難聞到了極限,各種醫學藥品的味道混合到了這本是渾濁的空氣中,我平日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了,消失在我熬了幾夜之後的憔悴臉部中,它與疲憊很好地交換了位置,所以我在病房門口的長椅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我竭力抑製那不請自來的嘔吐感,它來自於環繞在我周圍的空氣,重症病房裏的華儉一定也會有這種感覺,並且我正在期待著他很不屑地從裏麵出來,微笑著說:“我們回去吧。”
可惜已經過去太久了,他現在隻能依靠那些機器來維持自己即將枯竭的生命,他隻能拚命呼吸這些惡心的空氣,為了活著,為了他最簡單的奢望,這已經是他所能提出的最平凡的理由了,還有別的理由嗎?我不能解答,我隻能想到這一個,我連進入病房的資格都沒有,專門負責華儉的醫生說我會給華儉帶入細菌,加重他的病情,這倒是個很好的理由,我知道我自己敵不過他們的醫學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