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嶽五郎跟人進了崇政殿,楊攸寧一動不動地站了好久,手中攥緊了織金美人象牙柄宮扇,那顆心止不住“怦怦”直跳。
“阿敷不必過於擔憂,”有人在楊攸寧近旁勸道:“五郎不過是個太學生,身無官職,並不在禁入勾欄院之列,官家自不會同他計較,至於那起命案,滎陽城尹已然查明,乃是簾幕坊栽贓,更賴不到五郎身上。”
這會子楊攸寧一門心思放在崇政殿內,早忘了周遭一切,猛不丁有人來上這一句,著實將她嚇著了,不免下意識往後一退,隨即又反應過來,身邊還站了一位。
李莫哭笑不得,上下打量了楊攸寧一時,調侃道:“怎得長了好幾歲,倒還這般膽小?不過,那日在貴府門前,阿敷竟能以身相護五郎,倒頗有幾分英氣,不愧為嶽氏後人。”
楊攸寧麵上一紅,也不知對方到底是彈是讚,幹脆低下頭不說話。
“那日小王有些氣極,話說得未免重了些,想是叫阿敷不開心了?”李莫又笑問一句。
李莫這一番插科打諢,最後一句居然還帶了些求和之意,這下倒叫楊攸寧手足無措起來,正當她不知如何應對之時,一眼瞅見大殿階下,蔣順娘帶著寶慈殿的人肅手而立,楊攸寧立馬有了主意。
“不敢打擾王爺,奴家需到那頭候著。”楊攸寧自覺尋著了好借口,福了福身,便直接往蔣順娘那邊而去。
被丟下的李莫一臉好笑,瞧著楊攸寧站到那班宮人當中,正思忖著自己要不要也到殿外候著,卻不想馮中官這會子又從崇政殿出來,疾步跑向他,隨即比了個“請”,原來是聖人召見。
崇政殿外,眾人皆有屏息靜立,突然瞧見馮中官現身,又匆匆領了李莫直往裏走,少不得大家夥都瞧了兩眼,楊攸寧也不能免俗,心下卻又鬆一口氣,知道李莫到裏頭,定會幫著嶽五郎說話。
過了好一時,殿內傳出訓斥之聲,楊攸寧忍不住往那頭瞧了瞧,她聽出來了,是官家在發怒。
“李莫,未經朕宣召,何人許你回來?”此時崇政殿上,官家一拍龍椅扶手,衝著跪在殿中的李莫喝道。
“臣不敢,”李莫神色淡定地回道:“福王妃孤身一人留在滎陽城,福王心中掛念日久,近日福王妃有恙,福王不安,這才派臣回京探視,以全人子之責,不合禮數之處,還請官家責罰。”
官家冷冷一笑:“你倒是裝得一番好孝順,莫非在遼東待不住,又動起什麼歪心思,這一回可還有第二個柳成,能讓你攀附?”
李莫無言,隻默默聽著便是,心下卻有些失笑,當初也不知是何人,巴巴地下了密旨叫他回來,隻回了京後又不敢召見,此時瞧著了麵,還得在聖人麵前裝腔作勢,官家這國君當得,真真無趣。
“陛下,扯遠了些,”聖人不緊不慢地插了一句:“今日可是審延兒和五郎的案子,李莫三年未歸,回來瞧一眼養母,也是他為人子的本分,勿須太過計較。”
官家顯是聽了勸,哼了一聲,總算問到了正題:“李莫,按聖人方才所說,當晚是你去簾幕坊救的嶽五郎,到底有無瞧見趙王?”
“臣進到簾幕坊,確隻瞧見那幫龜奴正扣住嶽五郎行凶,並未有趙王蹤影。”
“可是你跟趙王串好了供,這會子在朕跟前扮什麼兄友弟恭?”官家一臉的不信。
“臣不敢,臣絕無虛言。”李莫回道,用餘光掃了一下周遭,今日崇政殿著實興師動眾,不但來了禦史台同提點刑獄司的官員,甚至聖人之兄、宰執張琢也到了場。
“朕覺得你敢!”龍椅之上,官家冷笑一聲,微俯下身,問李莫:“當初你與罪人柳臣沆瀣一氣,不知打得什麼鬼主意,後頭被朕趕出滎陽城,你想必心中不服,如今偷著跑回不算,居然還幫著你兄弟大鬧勾欄院,可是覺得趙王乃是嫡出,你心心念念要攀上他,日後好在這京城有個靠山?”
李莫使勁憋住了笑,難為官家如此能掰扯,隻不過他說這番話,恐怕未必是說給自己一個人聽的。
果然,坐在龍椅西側太師椅上的聖人清清嗓子,開口道:“李莫,想是官家被氣壞了,倒講出這等笑話來,如今你們兄弟的靠山還能是誰,自然隻有官家,誰若動了心思,強要出頭,便是官家聽之任之,本宮也是不許。”
“是。”李莫忙回道,不免心歎,聖人到底雌威依舊,言談之間,頗襯得官家氣短。
龍椅上此時傳來翻動紙張之聲,李莫略抬了抬頭,原來方才侍禦史宋臨安奉上的簾幕坊狀紙,已然由官家禦案上,被馮中官奉到了聖人麵前。
這會子官家也不言語了,眾人不約而同地靜候著正在瞧供詞的聖人。
倒是未讓大家夥等上多久,聖人將狀紙遞還給了身邊的馮中官,很是不屑地道:“本宮雖是婦道人家,見識也淺薄,卻總記得有一句,‘捉賊捉贓,拿奸拿雙’,這狀詞編得倒也活靈活現,回頭把趙王的名兒改成齊王、秦王,套誰頭上照舊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