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分卷 第十一章(2 / 2)

“聖人,狀紙乃是簾幕坊的老鴇,還有那些龜奴等人親口所述,便是滎陽城尹衙門,他們也遞過一份,且的確有人被打死。”宋臨安立時道。

聖人先是皺皺眉頭,隨後倒笑起來:“那些勾欄院中,皆是倡婦之流,成日裏迎來送往,不過為了那阿堵物,或有人暗地使了銀子,叫他們誣蔑了誰,還不緊著給辦了,若是這些人言之有信,日後倒可將勾欄院的小姐們,請到大慶殿,一塊上朝了。”

這邊李莫不由暗自搖頭,說來這話著實對官家大不敬,若是一般人敢這般無稽,少不得要砍頭,隻這話出於聖人口中,官家也隻能聽著不吭氣。

難怪福王總說官家夫綱不政,給自己尋了太多麻煩,想來男人娶妻,還真得擦亮眼睛,這種烈性的、主意太大的,還是少碰為好。

“娘子玩話。”此時官家麵上盡是尷尬,眼睛不由自主地在殿中亂瞟。

似乎聽到旁邊有笑聲,李莫一轉頭,原來是趙王沒忍住,竟笑了出來,一直站在趙王身側的宰相張琢,立時悄悄伸手拉了他一下。

“延兒,便是嶽五郎方才都說了,在簾幕坊隻遇著了李莫,從頭到尾並未見你蹤影,此事與你並無幹係,怎得你自個兒倒是一聲不出,全不肯自辯?”聖人這時瞧向了站在一旁的李延。

得了聖人之命,李延上前,跪在李莫同嶽五郎旁邊,衝著殿上道:“臣不知為何這般遭人厭棄,竟是被無故栽了髒,臣向來得官家、聖人教誨,為人不可行偏執事,更莫陷口舌之爭,隻信清者自清,無需自辯。”

“好大的膽子!”這一回發火的是聖人:“你倒敢說清者自清,可人家想得周全,就想往我兒頭上潑了汙水,也不知打的什麼主意!”

“聖人,臣等稟公而斷,並無攀誣之意,著實證據確鑿!”宋臨安想來是個不會轉彎的,居然直接同聖人杠上了。

“由著人信口雌黃,憑這幾張狀紙,爾等便定了趙王之罪?”聖人冷笑。

宋臨安立時梗著脖子回道:“臣等何來虛言,是非自有公論!”

一時之間,崇政殿中皆是驚住了。

李莫在旁邊瞧了這位三十不到的言官好一時,心道滿朝上下,此人乃頭一個敢頂撞聖人的,可以想見,前景怕是不妙。

“陛下,此事下臣略知一二,可否讓下臣與宋禦史對質?”一直在旁邊沒有吭氣的張琢,這時走上前來。

便在此時,官家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眉心皺得死緊,李莫視線正好轉過來,不免盯住了官家突然變得僵直的左手。

當初福王在遼東接過官家密信,信中曾提及,他近些年患上手麻之症,延宕多日,諸醫罔效,到後頭,一旦發作,不僅左手沒了知覺,便是右手大指、次指亦常麻木,更是直達腕處,著實苦不堪言。

而此時瞧著官家發病,聖人和眾臣皆無驚慌之色,李莫不由搖頭,想是皆習以為常了。

這會子但見張琢請命,官家並不言語,隻不耐煩地點了一下頭。

張琢衝官家作了個揖,隨即轉頭,慢條斯理地問宋臨安:“宋禦史,本官便問一句,你口口聲聲稱趙王與嶽五郎打死了人,卻隻拿得出狀紙,這便是確鑿之據了?”

“簾幕坊一名龜奴,當日被趙王帶人打成重傷,未隔兩日便不治,隨即簾幕坊告至滎陽城尹處,未想,反倒被城尹喝斥一番,根本不予理會,顯是城尹懼於趙王威勢,不肯為民做主。”宋臨安振振有詞地道。

未想聖人這時竟是大笑起來,轉頭卻問官家:“陛下,您這位禦史倒是正氣凜然,隻可惜,凡事不求根底,唯知其一,卻不肯求其二,禦史台容下這等人物,也不知日後,得冤枉多少官員。”

眾人皆屏息靜聽,倒是宋臨安臉色已是鐵青。

一邊的李莫摸了摸鼻子,這宋臨安太過急功近利,事情來龍去脈尚未弄清楚,便上本參奏,果然是不求根底,隻想著立功,這一回必敗無疑。

張琢咳了一聲,道:“宋大人隻知其一,未知其二,那簾幕坊供狀竟是誆騙官府的,所謂龜奴被打而亡之事,本官叫人問過滎陽城尹,他說仵作已然驗過屍,死者雖身上有傷,卻著實因酒後溺水而亡,簾幕坊不知出於何目的,竟是要栽贓陷害,後頭城尹盤問之下,龜奴的家人亦知瞞不住,便也招了供,是得了老鴇銀兩,才肯舍出屍首。”

聽完張琢所言,少不得崇政殿上,一片抽氣之聲,李莫又瞧了官家兩眼,但見他這會子也顧不得其他,微低著頭,寬大袍袖下,兩手顯是不停地搓著。

李莫忽然心生惻隱,比之三年前在大慶殿上大發雷霆之怒,當著聖人與眾臣之麵,欲要削他王爵,叫嚷著直接貶為庶人的官家,如今的他,卻衰老虛弱至此,叫人實在不忍卒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