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已到夜靜更深之時。
西院之內,楊攸寧已然與袁嬤嬤和渡兒換上普通百姓的粗布衣衫,耐心地候在正屋,隻等著有人過來,送她們出城。
袁嬤嬤神色焦灼,搓著手不停地在屋裏走來走去,渡兒則一直站在窗前,目不轉睛地瞧著外麵動靜,後背挺得稍顯僵直,顯然極為緊張。
唯有楊攸寧似乎還算鎮定,坐在正屋一把高背椅上,半垂眼簾,像一直在打量自個兒腳上的繡花鞋。
麵上雖平平淡淡,隻楊攸寧腦子裏頭,已然將方才宮中突然賜婚之事,思忖了半天。
楊攸寧百思不得其解,白日裏官家還聲稱,要將自個兒賜給李莫,怎得天一黑就變了卦,轉而下了此等匪夷所思的旨意。
好在馬上便要離開,楊攸寧自然不會在乎那什麼聖命,更何況官家昏庸無道,害了翁翁和舅兄性命,楊攸寧心中,早失了敬畏之心,抗命便抗命吧,反正楊攸寧如今隻盼著趕緊離開,日後海闊天空,與李莫共度餘生。
然而……
楊攸寧抬起頭來,月上柳梢,子時已過,卻為何……外頭竟像是風平浪靜?
“四娘,這賜婚……”袁嬤嬤欲言又止。
楊攸寧明白袁嬤嬤的想法,出言安慰道:“今晚逃出滎陽城,便已然與謀逆無異,何在乎什麼聖旨,所謂賜婚……在我心裏,不作數的。”
袁嬤嬤顯是認真想想,果然不再問,卻依舊在屋中踱步,眉心擰得死緊。
一直站在窗前的渡兒,突然抬腳出屋了。
楊攸寧詫異地站起,似乎外麵有什麼響動。
還沒等楊攸寧同袁嬤嬤走到屋外,便已能聽清趙管家的喊聲:“走水了,走水了!”。
沒一會,渡兒衝回來,指著北麵道:“四娘,趙管家說,皇宮那頭走水了!”
楊攸寧一驚,放開袁嬤嬤向外跑去,甫一到院中,楊攸寧背過身去瞧,原來正北麵皇宮方向,已是火光衝天。
楊攸寧立馬便猜出,李莫帶人動手了,不過雖早料到會有動靜,楊攸寧卻未想到,竟會是如此聲勢。
“管家,可知為何會走水?”跟趙管家後頭出來的袁嬤嬤,驚訝地問道。
趙管家搖頭:“誰會曉得會出此事,如今也打聽不到什麼,不過……”
瞧瞧左右,趙管家放低聲道:“許是秦王帶人進宮救人,索性放了把火……”
楊攸寧在旁邊聽著,多少覺得有些道理,卻不免添了一層擔憂,此時宮中想來該要亂了,不知裏頭兩位,是否已被救出來。
“四娘,時辰已到,請隨在下等出發!”院門一響,幾個尋常百姓打扮的人進來,那便是李莫安排送楊攸寧幾個出城的手下。
趙管家見狀,在一旁催道:“是呀,你們趕緊走,這會兒都在剛出事,不如趁亂趕緊走,皇宮走水,可是天大之事,說不得後頭還要封城,你們若再拖延,說不得想走都走不成了。”
袁嬤嬤醒悟過來,帶著渡兒回屋取過包袱,旋即出來,拉上楊攸寧便要走。
楊攸寧又望一眼皇宮,略有猶豫。
一個領頭的似乎看出楊攸寧想法,道:“四娘且放心,在下得著信,那頭諸事順利。”
聽得此言,楊攸寧稍鬆一口氣,朝對方一點頭,終於與眾人一塊往外走去。
府外早已備上馬車,楊攸寧同袁嬤嬤、渡兒緊著上去,有車夫坐到前頭,而離這馬車不遠處,另有幾人不遠不近地跟著保護,眾人一路往城門方向而去。
待出了中城,便來至滎陽城禦街。
此時禦街道路兩旁竟站了不少人,個個麵朝向皇宮那處,三五成群圍在一塊,低頭議論著什麼。
因著人多,馬車便有些跑不起來,少不得外頭一些言語,竟是傳進車中幾人的耳朵裏。
“好端端的,宮中如何著起火來?”
“少不得天災人禍,我說,還未到風幹霧燥時節,這火來得蹊蹺。”
“大勢不妙,便要出事了。”有人故作高深地道。
“此話怎講?”
“城外趙王兵圍滎陽多時,會不會是趙王已然悄悄攻進城來,方才走水之前,我剛從城外回來,可是瞧得清楚,城中有兵馬一路往外跑,說不得今晚……真要打起來。”
“不會吧,竟是未有一點動靜!”
“說不得,早有李延的人潛進宮來,瞧著吧,明日天亮便可見分曉。”
車裏的楊攸寧細細聽著外頭言語,心中著實為李莫擔驚受怕,隻盼著他這會兒已然脫身,兩人能在城外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