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修遠的畫工極好,動作神態皆勾勒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一眼便看得出,坐在前麵那人是先帝,而雙手環抱先帝的腰坐在後麵的那人便是他自己。
桓徹抬眸望去,別院裏靜悄悄的,隻有桓修遠的隨從韓亮一個人,正蹲在院子中往火盆裏投紙,口中念念有詞。
桓徹瞥一眼手中的畫,大步朝他走去,問道:“你在燒什麼?”
聽到桓徹的聲音,韓亮不由一驚,投紙的手微微一頓,轉眸朝他望過來,一時因為緊張,竟連話都說得不太利索了:“大,大公子,您怎麼來了?”
桓徹迅速將他手中的紙張奪了過來,用手撲滅已燃了一角的火苗,蹙眉道:“這是什麼?”
“這,這是……”韓亮站起身來,有些不知所措,“這是二爺的遺物。”
“誰讓你擅自主張處理二叔的遺物?”桓徹一臉不悅地質問道。
韓亮更為局促不安:“是老爺讓屬下燒掉的。”
“爺爺?”桓徹不由一愣,大惑不解地低眸看向手中的畫紙,赫然發現還是兩個少年,在這張畫中,桓修遠似乎受傷了,手臂上纏著麻布,靠在先帝的肩膀上,坐在火堆旁取暖,先帝似乎側頭說了什麼,桓修齊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看著畫麵便能讓人身臨其境,真切地感受到他們之間的溫馨與美好。
他彎下腰想要拿起其他紙張來看,韓亮卻鬥膽開口阻止道:“大公子,老爺說了,不能讓任何人看。”
桓徹動作一頓,心中更為納悶,剛要開口問為什麼,不經意瞥見不遠處有一疊信紙,便順手拿起來一看,發現這些都是先帝與二叔來往的書信,有些信是二叔的字跡,興許是寫了沒有寄出去。
他打開其中一封仔細地看。
“公子……”
“別說話。”桓徹擺手道。
信中如是寫:“……朕不負天下,不負社稷,獨獨負了你一人。若有來生,隻願我們都生在尋常百姓家,不需肩負天下,不為社稷所累。朕親手為你種一片杏林桃李,每日煮酒對飲,看日出日落,花開花敗,平淡地攜手共度一生。”
看完後,桓徹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內心震撼無比:“這……這是怎麼回事?”
“這封信是先帝駕崩後,蘇公公拿給二爺的。”韓亮解釋道,同時暗暗地歎了口氣。
“我問的是二叔和先帝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韓亮躊躇片刻,先走過去關上院門,返回後說道:“公子,這是二爺的陳年舊事了,也是桓府的秘密,隻有老爺大爺和屬下知道,老爺禁止屬下外傳,不過既然公子已經知道了,屬下說說也無妨,隻希望公子別再跟任何人提起,因為這事關二爺和桓府的聲譽。”
“知道了,說吧。”桓徹神色略複雜地說,蹲下來撿起堆在地上的畫紙信紙繼續看。
韓亮微微仰頭,望著漆黑如墨的夜空,思緒飄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還做桓修遠的伴讀的時候。整理一下思緒後,便把桓修遠和先帝之間的往事娓娓道來。
桓修遠和先帝年紀相仿,桓閣老又是朝中大臣,桓府和皇家難免會有所交集。
七歲時,桓修齊有幸進宮參加宮宴。宮宴進行到一半時,氣氛活躍了起來,大家也開始自由走動敬酒。桓修遠待不住,便偷偷跑出去玩,沒想到竟在宮裏迷了路。正好遇到也偷跑出來的二皇子,即先帝白燁。
當宮人找到他們時,發現他們正一人捧著一小壇桂花釀,坐在一棵桃樹下靠頭而睡,臉頰白裏透紅,竟比那三月裏的桃花還要粉嫩。
自此以後,他們就變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二皇子經常跑出宮來找桓修遠。
十三歲那年,他們一起參軍,韓亮身為桓修遠的伴讀,也跟著他參軍了,住到了軍營裏。
由於天天都待在一起,桓修遠與先帝的關係變得更為親密,可以說是穿一條褲的友誼。吃飯睡覺訓練,就包括受罰,都形影不離。那時大宣男風盛行,軍營中也有將士悄悄交往,當時也有人開他們的玩笑,他們年紀尚小,還沒那方麵的心思,皆沒往心裏去,隻是一笑置之。
一晃幾年過去,桓修遠戰功赫赫,先帝也齊驅並駕,東征西伐,皆成為了名動天下的天才少將。韓亮則成為了桓修遠的副將,一直追隨他,桓修遠也對他推心置腹,偶爾喝醉時也會向他吐露些許心事。
當時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桓修遠也已通人事,對於自己的感情也有了隱約的認識,但先帝似乎沒有那個意思,生怕一旦捅破窗戶紙會失去這個朋友,再加上桓閣老必定無法接受這樣的事,便隻能暫時默默地藏於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