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律的雙眼刹那間失去了所有神采,後麵白煜和桓徹又說了些什麼,他都聽不進去了,行屍走肉般邁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出皇宮,身後還跟著被退回來的聘禮。
怡寧公主得知呼延律進宮,一下子從軟榻上站了起來,咬著手指來回踱步,不知道該不該跑過去見他一麵。
可見過麵之後,又能怎樣呢?
人家隻是來朝貢,難道她要厚著臉皮追問他,為何言而無信嗎?
言而無信……
她忽然停住了腳步,眼中浮現淡淡的水光,喃喃道:“我當真是昏了頭,怎麼能忘了,固丹人最擅長的,就是言而無信呢……”
她在自己的宮殿中猶豫了許久,終究還是忍不住趕去乾清宮,然而,她看到的,隻剩雪地上深深淺淺的腳印,哪裏還有他的身影?
他來了,竟然連聲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果真是把她忘了吧……
她神色頹然地回到宮殿中。
接下來這幾天,原以為越臨近成親的日子,她就鬧得越凶,未想她竟然不哭不鬧,乖巧得像個提線木偶,他們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完全像變了個人似的,讓所有人都詫異不已。
白煜越琢磨越不對勁,著實放心不下,還是在她成親的前一天傍晚去看她一眼。
“小錦,給皇上倒茶。”怡寧公主語氣平靜地吩咐道。
“是。”她身邊的宮女領命照辦。
白煜仔細打量著她,仿佛想要從她的神色中讀出點什麼東西來。
“皇叔在看什麼?”怡寧公主笑了笑,笑意卻未達眼底。
白煜沉吟片刻,問道:“怡寧,你當真想通了?”
她的嘴角揚起一抹自嘲的笑意:“這樣不是合你們的心意?”
白煜頓時噎住。
“我有些乏了,想早些歇息,不然明兒就沒精力參加婚禮了,皇叔請回吧。”
“……”
白煜被下了逐客令,也不便久留,吩咐她好好歇息,就離開了。
回到乾清宮,發現桓徹還在,他不禁有些吃驚:“還沒回去?”
“公主怎麼樣?”
“看起來……”白煜遲疑了一會兒,微微蹙起眉頭,“挺好。”
頓了頓,他又搖頭道:“我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怡寧的態度變得太突然了,這樣子完全不像她。她越是乖巧,我的心就越不安……”
桓徹握住他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然後為他倒了一杯酒,說道:“別想那麼多,冷靜一下。”
白煜心裏揣著事兒,一開始沒有察覺杯子裏裝的是什麼,直到喝進嘴裏才猛然一怔,錯愕地抬眸看他:“連你也變得不正常了?”
自從桓徹參軍回來,就開始控製他喝酒,平日裏絕不讓他貪杯,他有時想喝上一小口,都要偷偷喝。一旦被桓徹發現,就會被扔床上狠狠地懲罰……
今日他竟主動賞酒,簡直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不想喝?”桓徹作勢要蓋上酒壇。
白煜一把搶過去,湊近酒壇口深深地吸了一口,光是聞著那醇厚的酒香,體內的酒蟲就瘋狂翻騰起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桓徹把酒壇奪了回去,不容置喙道:“隻能喝兩口,不可貪杯,免得明兒又犯頭疼難受,連公主的婚禮都沒法出席。”
白煜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點頭,微抿了一口,問道:“阿徹,這麼做真的對嗎?到底是為怡寧好,還是害了她?她……看起來不是很快樂。”
桓徹不置可否。
接下來,兩個人都相顧無言。
翌日,本該春暖花開的日子,卻忽然烏雲密布,大雪紛飛。
怡寧公主依舊乖巧,不哭不鬧,隻在與太後和玉太貴妃道別時,才忍不住紅了眼睛掉下眼淚。
白煜站在簌簌風雪中,看著怡寧公主穿著紅嫁衣,坐著紅色的步輦緩緩朝宮門而去,心神不寧地皺起眉頭。
在他的印象中,暴雪往往不是什麼好兆頭……
他神色嚴肅地命令大內侍衛保護好公主。
桓徹上前道:“我也跟迎親隊伍一起去吧。”
白煜沉吟片刻,終是點了點頭:“小心點。”
公主在宮門前坐上喜轎,送親和迎親隊伍便浩浩蕩蕩地向張府出發。
一路敲鑼打鼓,鞭炮不斷,十分喜慶。
張易勳胸前掛著一朵大紅花,笑吟吟地坐在高頭大馬上,緩緩地走在喜轎前麵。
桓徹則騎著馬跟在喜轎旁邊,一路警惕地觀察左右,時刻保護公主的安全。
當喜轎經過一家酒樓門前時,一道黑影突然從樓上迅疾飛下來,準確平穩地踏在抬杠上,一手把著轎門,一手掀開門簾,倏地抓住怡寧公主的手腕,急促道:“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