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鈞海:厚積厚發
名家
作者:董立勃
八十年代,文學很熱。寫東西的人,成群結隊。新疆偏遠,也一樣有一批文學青年。那會兒,不管是誰,不管在什麼地方,發了一首詩,發了一篇小說,或者隨便一篇什麼文章,他的名字,就會馬上被大家知道。不少人,沒有見過麵,但因為看到過作品,就記住了名字。一串名字中,有一個名字叫趙鈞海。他不在烏魯木齊,他在克拉瑪依,他寫的小說,發在了《新疆文學》上,發在《中國西部文學》上,發在《邊塞》上,《天山》上,連著發了好多篇,每一篇的名字,都富有意味。從語言到結構,都不是傳統那種,充滿了象征和隱喻。可故事,卻沒有遠離腳下的土地,有點蒼涼,有點粗獷。隻要讀過了,就不會忘記,就會去思索。那會兒,被大家看好的青年作者,我算一個,他也算一個。彼此知道名字,但因為不在一個地方,來往甚少。也是一種緣分,很快,我大學畢業分到了克拉瑪依油城,和鈞海一下子成了好朋友。他在礦史陳列館工作, 我在報社和宣傳部工作,卻會經常見麵。克拉瑪依一群年輕的文學追夢人,搞了一個文學社,把一段日子弄得有聲有色。盡管隻在油城呆了三年多,但卻成了人生中一段難忘的經曆。這個經曆中,包括和鈞海的文學交往。不知有多少次相聚對飲,圍繞著當作家的理想,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題。那會兒,都沒有想到,到了九十年代,我們都一起離開了生死相約的文學,去做了別的事情。雖然都不再寫了,但原因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我不寫了,是因為寫不好了,寫不下去了。不得已改變了活法。鈞海卻不是這樣,他不但有文學才能,還有領導素質,得到了組織重用,被安排去擔任一個重要的文化官位。鈞海是個認真的人,是個聽話的人,是個有責任感的人,不管幹什麼,都想幹到最好。三心二意幹什麼都不行,要當個好官更是如此。鈞海把筆放進了抽屜,合上了稿紙,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為人民服務的事業中。 實際上,到了這個年份,不但是我們倆,還有好多一塊出發的文學青年,麵對許多條道路,有了不同的選擇。不在一條道上走了,要想再遇到就有些難了。差不多有十年時間,不但是和鈞海,許多因為文學結識的人,隻是還記得名字,卻基本不再來往了。
直到了進入了新世紀,準確說,是2003年的春天,我在人民文學出版社發表出版了一部長篇小說,算是在兜了一個大圈子後,又回到了起點,重新開始寫東西。當時,給我打電話的人不少,但老朋友中,打來電話,向我祝賀,並且非要和我見麵的隻有一個人。他就是趙鈞海。在一個火鍋店裏,他和他的妻還有我,坐到了一起。當我們四目相對時,我看到了,在他的眼睛裏,閃動著一種熟悉的光亮。實際上,文學這個東西,真喜歡上了,就會變成一個魔,附到了你身上。有一陣子,你以為你擺脫了它,不再被它糾纏了,但說不準什麼時候,它就會跑回來,控製住你的靈魂。就在這次見麵後,沒過兩年,鈞海就換了工作,當了文聯主席。文聯主席是個官,可也不是官,在這個位置上,隻是官,是幹不好的。鈞海到底是怎麼想的,我不知道,我也沒有問過他。但我看到了,從他當上文聯主席後,一篇篇署名為趙鈞海的散文,就開始出現在全國各地的文學刊物上,出現在全國年度的精選本上了,出現在全國年度散文的排行榜上,出現在各種文學獎的獲獎者名單上。幾乎每一年都有一二本散文集出版。在新疆,有一批優秀的散文作家,有比他寫得多的,也有比他寫得名氣大的。但在短短幾年裏,就一口氣寫這麼多,並且篇篇都會引起不同程度的反響和關注,好像目前也隻有他了。不了解趙鈞海的人,看到他這個樣子,可能會多少有點搞不明白,想不通怎麼突然冒出來的他怎麼這麼厲害。不過,在我看來,他一下子能寫這麼多,並不會覺得奇怪,每個人一輩子能寫多少東西,是命中注定的,鈞海十幾年沒有寫,不是沒有東西寫,是沒有時間寫,現在有了機會,那些多年積累的生活素材,那些一直不能忘記的事情,不用再壓著了,藏著了,憋著了。想寫的東西,像水一樣全蓄到了水庫裏,現在提起了閘門,水就馬上像大河一樣奔湧了出來。同樣,能寫這麼多,還能寫這麼好,對鈞海來說,一樣也不是意外。先天的文學才華,變成了身體的和思想的一部分,又經過了早年的小說創作的磨煉,打下的基本功,紮實又深厚。更重要的是這些年工作生活的經曆,讓他對事物的觀察分析,比一般的人要更準確和深刻。於是不管是走進久遠的回憶,還是麵對時代的潮起潮落,他都會有獨到的視角和感受。鈞海的散文寫作明顯不同於他人,他不會像寫小說一樣去虛構一個完整的故事,但卻很容易在他的散文中,找到情節和細節以及人物描寫的小說元素。我以為嚐試著用小說技法去寫散文,是趙鈞海散文能夠獲得成功的重要原因。比如說《流逝的遊戲》、《青春》、《隱現的疤痕》、《走路:嫣紅的帽子》、《陪母親逛街》、《蟄伏在舊照片上的父親》等,都是通過事件場景,還有人物的行為和對話,完成情緒的感染和思想的傳達。當許多寫作者,還試圖在散文中抒發激情並論理說道時,鈞海已經徹底走出了散文創作的老路俗套。一種具有創新意義的敘述方式,給鈞海的散文寫作開拓了極為廣闊的題材領域,他高大的身軀似乎總是比別人看得更遠,看到的更多。厚道善良的品格,讓他麵對世間萬物時,總是能心生愛意和情意。和他同去一個地方采風考察,我經常是找不到一點感覺,怎麼也寫不出一個字,他卻能揮筆記下千言萬語。能把別人不曾察覺到的細微處,用濃墨強調出來,使其中的美妙得到透徹地表現。讓我不能不對他打心裏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