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小三峽(組章)
筆走山河
作者:劉梅花
朱岔峽
朱岔,藏語的意思是兩條水相彙到一起的地方。漢語念起來,也有一種別致的味道,說不出來,但內心有一種絢爛的意境。很風情的兩個字。
去朱岔峽的路上,看見了野牡丹,藕荷色,白色。想起那首有名的“花兒”——《阿哥的白牡丹》:……紅牡丹紅著紅著就破哩,白牡丹白著白著就耀眼哩……
沒見過這麼嫵媚的牡丹。青海花兒裏少不了牡丹,原先以為是我常常見到的那種牡丹,原來並不是。青海和朱岔一步之遙,說的方言都是一樣的,唱的“花兒”都是一樣的,“花兒”裏的牡丹也是一樣的。
一點點野,這樣的牡丹就格外風情起來了。像山野的少女,含著笑,含著笑。雨點落下來,也是低調的,不張揚,沒有雨聲。慢慢地打濕野牡丹,是那種一低頭的溫柔。這雨中野牡丹,美得讓人心裏一驚,忘了光陰,隻對著這雨中的韶光,發呆。
這野牡丹,是老天讓它開到“花兒”裏的。有了這樣釅釅的牡丹,“花兒”裏的愛情才枝枝蔓蔓地纏綿相思起來。
朱岔人也唱“花兒”,聽的人,都有些微微地醉。“花兒”裏的光陰,清豔幹淨,是滄海桑田過後的那種淳樸。
路兩邊的山高呀,高呀,高到天空裏去了,隻留下一線藍天。天窄,鷹愈加的高。峽穀的絕壁之上,長滿了樹木。你隻能說樹木,分不清山上哪一棵是鬆樹,哪一棵是柏樹,哪一棵是樺樹。那種綠,有了墨色,有了蒼茫。山頂上流雲,有點醉,斜斜地走,遊絲細軟的小模樣。
山上,都是樹,都是樹。如果還有別的,就是花草。野杜鵑,野牡丹,野玫瑰……什麼都是野的。這野的風情,如大雪撲麵的清新,驚豔絢爛。這野,是來自《詩經》的韻味,時光流轉,依然看一眼就醉。
朱岔峽的雨,像是從唐朝趕來的,潮潮的粘人,泛著舊光陰的氣息。落在花瓣上,豔豔的有點冷。
本康丹霞
本康也是藏語,漢語的意思是十萬眾佛所在地。
佛住的地方,必然是福地。
山是朱紅色的,有點絢爛,有點俏麗。這世間的光陰,層層摞摞地,堆積在山上。這朱紅,就是光陰的顏色了。
山裏的氣息,聞一聞,都是很久遠很久遠的味道了。那風,像是從幾個世紀前吹來,吹得那麼疲倦。
雨還在落著,漫不經心的,軟軟的。比起這堅硬的丹霞岩石來,雨點,多麼軟,多麼軟。
有一座山,也是朱紅的岩石做的。那顏色,幹淨純粹,拒絕模糊。明朗朗的。遠處看,近處看,都像一個幹草垛,很大很大,摞得很精巧。
當地人叫小麥積山。
那山,就像幹草一層一層摞起來的,層次分明。誰的手摞起來的呢?麥積山上,有大大小小的洞,像鳥雀啄開的,像光陰磨開的,那麼蒼老,蒼老得可以感覺出時光的斑駁來。
大的洞,可以拴牛圈羊。小的洞,住著各種鳥雀們。據說很久之前,洞裏住著寒號鳥、蝙蝠。采藥人采集到了很多的五靈脂。五靈脂就是寒號鳥的糞便,藥書上說,集天地靈氣,狀若凝脂。是一味好藥。
遠處看那些洞,扁的,橢圓的,圓的,各種形狀。仿佛窺視這些洞,就能看到時光的那一端——那一端,是遠古洪荒的蒙昧時期。這些洞,也是一種深紅的花朵,開在這個麥草垛上。這花,就籠罩了一種說不清的氣息,有點神秘,卻很安靜。
如果有時間,就慢慢地看岩石山。山後麵還有樹,翠綠翠綠的。時間在這兒很緩慢,很鬆弛。這丹霞地貌,是億萬年前形成的。人的一生,神仙的一生,在這億萬年前,都是一瞬而已,有什麼可急躁的呢?慢慢地看。不知今夕是何年。
路上走著的人,都是慢悠悠的,仿佛走在時光深處,仿佛走在冰川時期。說著青海話,舌尖卷卷的,真的好聽。那聲音,也在時空裏緩慢回落。
峽穀裏的岩石山,在漫長的光陰裏,風吹日曬,打磨成各種形狀。像豬八戒,像猴子,像大象,像狐狸……
據說狐狸能修煉成精,能盜取月光裏的精華。億萬年的歲月太漫長了,連石頭的山,都修煉得有了萬物形狀。
緩步走在峽穀裏,我也忘了光陰。如果有仙草,它在哪裏?我能否盜取一株?蒼茫路途,何等的遙遠。因為孤芳自賞,所以揀盡寒枝,想要一枝仙草慰藉著路途的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