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城市（兩章）
閑情偶寄
作者：李汀
瞬間紅綠燈
站在紅綠燈路口，這五六十秒的等待，看不出誰在耐心等待。望著那一閃一閃的信號燈，誰一秒鍾也不願意等，焦躁不安。個個緊繃著臉，互不答理。好像一說話，信號燈就會在一瞬間亮成綠色，腳步就會落在別人後麵。
有人捂著臉，可眼睛死死瞪著對麵的信號燈。那種眼神急不可待，甚至在心裏跟著信號燈的閃爍數著秒數，1、2、3……，也許這個人正要去趕一場會議，偏偏在這緊急關頭遇上了紅綠燈。他跺著腳，一輛又一輛車從他身旁飛馳而去。信號燈的最後一秒，他快速邁出腳步，幾個大步奔到了街道對麵。
有人站在紅綠燈路口，手機響了，接了，隻是在手機裏“嗯、嗯、嗯”答應著。有人回頭看他的樣子，在心裏想：這人，聽接電話的口氣是個老板。這人還在接著電話，偶爾回一句：就這樣吧。站在他後麵的人，偷偷笑著：原來男人跟曖昧的女人打電話都這樣……最後，這個人在手機裏吼了一句：他娘的，馬上給我搞定。掛了手機。所有人驚詫地看著這個人，紅綠燈一下子亮成綠色，這個人大搖大擺走出人群，向對麵而去。落在後麵的人潮水般跟了出去。
兩個女人站在紅綠燈路口，悄悄說著話。有風，悄悄話就在人群中四處跑。一個說：昨晚隔壁兩口子吵架，嗨，動靜大的。另一個說：昨晚打了半夜的麻將，原來下手和對麵是聊家，哪個打得贏？氣人的，兩個在麻將桌上眉飛色舞的。一個問：那不是你打一晚上的色情麻將？另一個答：可不是，還不如早點散了，回去悶覺……走了，走了。兩個女人趕緊跟在過街的人群中，隻留著風在耳旁悄悄述說。
一個小男孩站在等紅綠燈的人群中，一聲不吭，他埋著頭，津津有味看著一本書。小孩陶醉在書中的情節裏，他沒有聽見街上飛馳的汽車聲，沒有聽見風在耳旁述說。他在慢慢享受著書中的故事。他笑了一下，聳了聳肩，感受到移動的人群，他就跟著過了大街。小孩不急，綠燈在街中心停了，小孩會從街中心退回來，又等下次綠燈亮起。可沒有一個大人會選擇退回來，所有的大人都會選擇一個箭步衝向街對麵。所有人都知道這是錯誤的，但沒有一個大人選擇正確。於是，這豈止是一個紅綠燈路口，更是人生的選擇路口。
更有人選擇闖紅燈。街麵上沒有汽車飛馳而過，也沒有人選擇等綠燈，所有人闖紅燈，大搖大擺而去。哪怕紅燈張著血紅的大嘴，瞪著噴火的眼睛，吼著山大的嗓音，沒有一個人停下來。紅燈嘛，看到的，不是沒有一個鳥汽車嗎？人能像那些紅燈一樣傻B嗎？沒有汽車飛馳，要是有一個人站在那兒傻傻等紅燈，一定是一個小孩。大人都闖紅燈過去了。小孩不急，小孩有的是時間。
可不可以不等紅綠燈？進銀行就有人可以不排隊等待，隻要是VIP，進到銀行就會享受到比排隊的人舒適的服務。去醫院看病也有人不排隊掛號，隻要認識醫院的頭頭、科處長，就會直接帶到專家診斷室把脈。站紅綠燈路口的人有沒有VIP？有。過街天橋就是普通人的VIP。可這VIP也太VIP了，每個人都是VIP，就沒有人願意享受VIP了。偶爾有人從過街天橋走過，多半都是那些老大爺、老太婆。老大爺、老太婆不急，他們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
為啥總有人那麼迫不及待要闖過紅燈呢？生活的狀態能不能像那些小孩和老人平靜一點、慢一點？生活本身的原味是用來慢慢享受的。
其實，瞬間紅綠燈路口，是多麼溫馨的城市窗口。拉著孩子的手等在紅綠燈路口，靜靜看著紅燈、綠燈閃爍，細小的快樂、透明的美好，都會在一瞬間蘇醒。快樂是簡單的等待。一個人站在紅綠燈路口，想想上午的陽光，想想翻開書頁那一瞬間，柔軟的紙頁像刀鋒劃破手指，那一殷紅的血跡印在書上，隱忍的力量，釋放的書香，會一下子彌漫開來。許多珍貴、實在的東西都定格在一瞬間。也許，一個月前在幹什麼，再想也想不起來；也許，縮短一點，甚至十天前在幹什麼，也想不起來。要是那天在等紅綠燈路口，看見一抹夕陽正好打在一個少女臉上，青春的臉印著柔柔的夕陽。或者打在一個老奶奶的臉上，那皺巴巴的臉上，會看出夕陽的憂鬱和失落。我想，這是個孤獨的世界，更是個美好的世界。
再說說那些紅綠燈路口的汽車。一輛奔馳停在等紅綠燈的路口，其他轎車隻好懶懶、慚愧地跟在後麵。這個前方鑲嵌著象征陸上、水上和空中的機械化標誌的家夥，三叉星像三把交叉的匕首。等了沒大一會兒，它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油門轟響了，交通燈變黃的一瞬間，三叉星加速衝過去，其他轎車被拋出好遠，那奔馳的鐵家夥好像一路高歌著說：跟著我前進。
一溜兒的車子在等紅綠燈。已經是綠燈了，可不知前麵的那輛車子怎麼了，就是不動。趕快捂緊耳朵。後麵一溜兒的車子立馬按響喇叭，有人搖下車窗，伸出頭罵：又是一個傻B。然後再次很急，很不耐煩地響著喇叭。先是緊跟在後麵的一輛車從堵塞的車側邊閃了，緊跟著又一輛閃了。筆直的街道，一下子變成了一條蛇形跑道，都繞過那輛車閃了。沒有一輛車停下來，為那輛倒黴的車主人提供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