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當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匆匆忙忙地製定出關於政策監督的新決定之後,才發現這是一個燙手的山芋。美國的本意是讓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衝鋒在前,如果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能夠在人民幣彙率問題上對中國施加更大的壓力,美國就可以坐享漁翁之利。但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任務不是隻監督中國的彙率政策,它應該對所有國家都實行同樣的監督。2007年8月1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在一份報告中指出,美元可能被高估了10%~30%。這份報告一出,美國政界嘩然。美國時任財政部長鮑爾森在次日就指出,測量一個國家貨幣的公平價值是不可能的。美國時任財政部副助理部長馬克·索博爾(Mark Sobel)在國會作證的時候說,“沒有一種可靠、準確的方法能計算出一個國家彙率的合適水平”。
盡管鮑爾森和索博爾的話透露出了美國的霸道和傲慢,但是從技術上講,經濟學家確實沒有對如何計算一國的均衡彙率達成共識。經濟學家所用的計算均衡彙率的方法,大部分都和中國的現實相差甚遠。均衡彙率理論的一個隱含的假設是充分就業,但是中國卻有著巨大的剩餘農村勞動力。均衡彙率的計算要求一個國家的經濟結構比較穩定,但是中國在過去十多年裏經曆了經濟結構的急劇調整。中國現在出口的產品和十多年前的產品已經大不一樣,這使得任何對中國進出口彙率彈性的估計都是有缺陷的。尺子是靜止的,但物體卻是不斷運動的,最後的測量結果一定是刻舟求劍。國際學術界關於人民幣彙率是否被低估的研究非常多,但至今為止並沒有哪個研究能夠令人信服地確定人民幣彙率的最合適水平。各種估計的結果相差極大,這是因為各種理論的假設條件和計算方法五花八門。
就連國際貨幣基金組織2006年的一份研究論文也指出,由於使用的方法不同,對人民幣均衡彙率的估計結果不可能統一,模型中細小的修改就會導致結果的巨大差異。Steven Dunaway,Lamin Leigh,and Xiangming Li,“How Robust are Estimates of Equilibrium Real Exchange Rates:The Case of China”,IMF Working Paper,October 2006.既然槍法如此糟糕,如果不是出於政治目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怎麼會如此草率地把中國列為彙率“根本性失衡”的國家呢?或許是為了掩人耳目,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聲稱,並非隻有中國一家有此“殊榮”,和中國一樣存在彙率“根本性失衡”的還有馬爾代夫。你相信嗎?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每年的行政費用就差不多有500萬美元,但是他們所做的事情卻是去檢查一個印度洋上的蕞爾小國是否彙率失衡。就算馬爾代夫彙率失衡,又怎麼樣?沒有人會關心的。就連馬爾代夫人也不會關心的,因為他們真正關心的是全球氣候變暖之後這個國家是否會沉入海底!
人民幣彙率確實存在著低估,但是奢望通過彙率調整解決中國當前所麵臨的內外失衡是不現實的。中國之所以存在巨額的貿易順差,原因是複雜的:由於國內儲蓄太高,而國內儲蓄高又是因為缺乏完善的社會保障體係;加工貿易對貿易順差的貢獻遠遠大於一般貿易,而中國的加工貿易之所以如此繁榮是因為全球化帶來了國際分工的深化。中國的環境惡化可能是比彙率低估更為嚴重的政策扭曲。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如果把靶子集中在彙率問題,那就是選擇了錯誤的目標。
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章程,基金的宗旨首先是:通過一個常設的機構促進國際貨幣合作,提供在國際貨幣問題上的磋商與合作機會。如果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作為在宏觀政策和國際金融領域最有權威的國際組織,真的要承擔起維護國際經濟穩定職責的話,那麼其監督的重點就不應該是各國的彙率,而應該是國際金融市場上那些帶來可能帶來動蕩的因素。盡管人民幣的確存在低估,但是我相信,沒有人會相信中國會觸發一場國際金融危機。我們在1997年之後經曆的最大一次金融危機現在正在美國上演。帶來這場危機的根源是美國錯誤的貨幣政策,以及興風作浪的國際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