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夢源今年19歲,她的英文名JulieWang,和她熟悉的人都叫她朱麗。
和她父母一樣,王夢源在任何人群中總是顯得出類拔萃——她有1米75高,這在個頭矮小的亞洲裔學生中並不多見。她前年就從紐約州水牛城附近的聖安琪女子中學畢業,在女子中學就讀時,雖是管理嚴格的寄宿學校,但她已經利用假期和同學們遊覽了全球大部分地方。她每學期的學費大概是4萬美金。而父親王建軍每次假期都會鼓勵她出去看世界,並為此每學期還要多給她5000美元的旅遊經費。也許是王建軍年輕時候吃了太多苦頭,他把王夢源從小就當做公主一樣寵愛,希望自己女兒不再像他那一代人因為極度的物質短缺,將青春變得枯燥無味。
像王夢源這麼大的時候,王建軍正在雲南和緬甸交界的山溝裏插隊,天不亮就得和社員一起插秧收麥、扯草趕牛,晚上還要在煤油燈下一邊驅趕蚊子一邊看書準備高考。1980年,他從插隊的雲南邊疆,考上了北京大學國際政治係。畢業後王建軍被分配到北京一家國家機關,端起了金飯碗。很多人認為,天之驕子就是指他這樣的人,這樣的人今後鐵定會走上從政的道路。但在90年代初期的下海潮中,他辦理了停薪留職,進入了中關村一家知名的民營的高新技術企業。
學習國際政治的王建軍無師自通,在這家企業自告奮勇擔當銷售主管,他從海南起家組建了自己的銷售團隊。然後他走南闖北四處聯絡,在各地建立了發達的銷售渠道,將這家企業生產的打字機、傳呼機、複讀機、學習機銷往四麵八方。在十年前,雖然經曆過互聯網企業的寒冬,但王建軍依然擁有近一個億的資產,因為他出色的管理、銷售才能,包括數家剛進入大陸市場的國際知名IT企業都有意向招他加盟,他也有機會和自己的核心團隊合夥創業。但他做出了辭職去了歐洲留學的選擇,他到德國學習工商管理,想看看在發達成熟的市場上,如何經營管理一家企業。
有人說王建軍這個轉折實際上受到了喪妻的打擊,想做暫時回避。在朱麗9歲時,王建軍的結發妻子朱曉麗外出寫生時遭遇車禍離開了這個世界。王建軍在安排完朱曉麗的後事,將北京的房產處理掉,把王夢源帶到了蘇州老家交給自己的父母照管,自己則去了德國。王夢源小學快畢業時,王建軍學成回國,成為歐洲一家族企業——弗洛伊集團公司——全球知名造紙企業的中國區總裁,而隨著中國市場的重要性增加,在3年後他升任為弗洛伊集團亞洲區總裁。
王建軍深刻地體會到國內應試教育的弊端,王夢源小學一畢業,就被他送到了美國讀中學。一年前,當王夢源提出不想在美國繼續上大學,而是想到巴黎讀藝術專業預科。王建軍不像滿足她的其他要求一樣那麼爽快,而是遲疑了10分鍾。也許他不希望朱麗走她母親一樣的藝術道路,這樣似乎可以避開那些讓他痛苦的記憶,而王夢源不光是長相越來越像朱曉麗,而且在行為方式上也越來越有朱曉麗的影子,甚至在對今後職業方向的選擇上。
在接到王夢源的電話後,王建軍用了10分鍾思考了下,在抽完兩支煙後,就給她回電表示同意。夢源自己也非常長努力,到巴黎後,她果然沒有辜負父親的支持,考入了國立高等藝術學院藝術預科班。如果她各項成績都合格,在明年這個時候,就會順利升入本科學習。王夢源希望能夠畢業後成為一名紡織品和時裝創意設計師,因為她自己的身材就可以給自己做模特,但她同時也想再就讀藝術管理的MBA,她必須在這兩份職業方向間做出選擇。
今年中秋節晚上,是她最後一次與父親王建軍通電話。那次的通話內容她大體記著,主要是父親在詢問她目前的學業情況和對即將開始的大學生活的計劃,然後是和她商議下個月年假時去巴黎看她的細節。她擔心自己記憶不那麼準確,因此又在日記本上把這次通話的每一句話都寫了下來。如果隔些時間,回想起一些新的細節,就在這個文本上增減刪改。自己手機的通話記錄顯示,那次通話時長一共有18分鍾,她整理到日記本上的文字有3千多個字,但她並沒有從這些文字中發現有什麼異常。
11月13日巴黎發生了恐怖大屠殺那晚,王夢源正在宿舍一個一個頻道緊張地翻看電視新聞的直播畫麵,她也在社交媒體上留下了自己宿舍的地址,希望受到驚嚇、無法回家的人們可以來自己宿舍一起過夜。在巴黎時間晚上11點,她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父親王建軍的電話。她一邊拿起手機一邊想肯定是父親擔心她的安全了,或者是準備好提前來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