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學起,夏離就特別喜歡看課外書,看那些書中真真假假的故事。第一次看見蘇禾這個名字,便是在淺洛圖書館裏的藏書上。夏離翻開那本紙張已經暗黃的《複活》時,借書卡上竟滿滿的都是蘇禾這個名字。夏離嘴裏不由輕輕念著“蘇禾蘇禾”,頭腦中便勾勒出戴望舒筆下那個像丁香一般結著淡淡愁怨的女子。淺洛真是個像畫一般不真實的地方,看著林蔭道旁那些巨大珍貴的法國梧桐時,夏離還是會覺得一切都太不真實。曾經看著淺洛巨額的學費時,她都做好與它失之交臂的準備了,可是上天卻在她絕望的時候為她送來了那一筆重要的獎學金。夏離心中是感恩的,她一直把自己的時間全部投放在書本上,總覺得隻有拿出最好的成績才能對得起對自己不薄的淺洛。巨大的法國梧桐遮去了夏天的悶熱,夏離坐在石凳上一邊乘著涼一邊讀著那本上了年歲的《複活》,很是愜意。“猜猜我是誰?”少年在她身後故意裝出濃濃的鼻音。怎麼會有這麼幼稚的人呢?夏離沒有回頭,視線依舊停留在書上。夏離以為洛言又要胡攪蠻纏一番,過了一陣子,身後卻仍舊一片安靜。她緩緩回過頭,少年卻早已經捂著肚子半蹲在後麵,麵上是痛苦的表情。“怎麼了?”夏離慌得轉身站起,伸手將洛言扶起,他卻猛的抱住了她,她先是愣住了,但隨即便意識到自己被耍了,便狠狠地推開了他。洛言跌倒在地,臉上依舊是很痛苦的表情,夏離這才意識到他是真的不舒服。夏離忙走過去想要扶洛言去醫務室,洛言卻疼得失去了意識。周圍又沒有人,夏離隻能咬著牙扶起這個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少年,她本來就很瘦,吃力地撐著他歪歪斜斜走的很辛苦,汗水很快打濕了她的發。蘇禾從來不知道一個女孩子可以這麼有力量,在太陽最炙熱的夏天支撐起一個男生的重量。所以第一次看見夏離的時候,他是震驚和害怕的。“謝謝你,你人真好。”夏離開心的道謝,如果不是這個同學仗義幫助,今天自己恐怕真的要散架了。“你好,夏離,我是蘇禾,洛言的從小長到大的好朋友,今天謝謝你了。”洛言的好朋友?蘇禾?夏離起初微微怔住,隨即便覺得好笑,這樣一個風資綽約的少年竟被自己想像成一個丁香一樣的姑娘。“你借過學校圖書館裏的《複活》嗎?”夏離心中還是有點不敢確定。蘇禾被她問的有點奇怪,但還是點頭肯定,“那是我最喜歡的一本書,我隔一段時間就會看一遍的。”夏離開心的像是找到了知己,連連點頭,頭都點酸了。“以後一定要按時吃飯,這麼年輕就了得胃病,將來怎搞。現在的孩子仗著年輕就喜歡亂糟賤自己!”女醫生氣轟轟的說了一通,顯得特別激動。“靠,本少得的是胃病,你丫怎麼搞得就跟得了什麼愛滋病似的。再說老子和你很熟嗎?就算老子真得了,你丫*什麼閑心!”洛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剛好聽見女醫生說的就來脾氣了。夏離原本以為女醫生肯定又要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誨,免不了又是一輪暗戰。但女醫生隻是無奈地搖頭做罷,沒多說一句。蘇禾是學生會主席,路上被部門裏的同學叫回去處理事情了。夏離和洛言走在經過食堂的石子路上,洛言鮮有地陪著夏離安靜著“為什麼不吃飯?”夏離打破平靜。“不想吃就不吃了,還可以保持身材呢。”洛言恢複了一貫的嘻皮笑臉。“雖然女醫生是有點討厭,但她的出發點是好的。你不能總是這麼任性,總是不吃飯會加重你的胃病的,胃病真不是小事。”“知道知道了,小小年紀怎麼這麼羅嗦。胃病算什麼,我每次都會吃胃藥的,今天隻不過忘了,下次記得不就行了嗎,用的著這麼麻煩嗎!”少年顯得不耐煩,順手從口袋裏取出白色的瓶子,放了幾片藥在手心胡亂吞了下去。“怎麼能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夏離說著從洛言手上搶過了藥瓶,不由分說地扔出了一個弧度。“夠了,我的事別人管不著!”洛言泯去了臉上最後一絲笑意,轉身便生氣地離開了。夏離呆呆地看著洛言遠去的背影失了神,那句我隻是關心你沒有機會說出口。回到教室,無意識的冷戰就這麼開始了。夏離心裏覺得委屈,自己那麼辛苦地扶著他到了醫務室,還因為擔心他的胃病而好意勸說他吃飯,他不感謝就算了,還嫌自己多管閑事了。既然這樣,以後就做最普通的同學吧,下次就算他痛死了也決不多說一句。夏離一直覺得洛言是個挺大氣的男生。他總是前一秒還跟別人因為吵架氣地怒火衝天,後一秒睡了一覺就把什麼恩恩怨怨忘的幹幹淨淨了。她總覺得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過不去的。夏離心裏期待著洛言睡了一覺後會又像以前一樣和她說說笑笑,可是他的確每天都在睡,卻沒再理會她一次。夏離的世界因為洛言的離開安靜了下來,雖然以前夏離的話就不多,但起碼她會在下課時洛言說笑話的時候捧捧場,自己也樂的圖了個熱鬧。而現在洛言連下課的時候都是睡著的,偶爾在上課的時候畫壞了圖也不會再亂丟到地上吩咐夏離打掃。寢室裏也分了派別,一派是由以陶美文為首家境較好的李曉婉和葉瑩組成,另一派則是由家境不好但成績很好的李晴和童姚組成。夏離因為先前和洛言的關係親近,班上的女生都不怎麼愛答理她,寢室裏的兩派都沒有算她,她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獨行者。“夏離,有人找你。”夏離從書本裏抬起頭,便看見了窗外正在對自己微笑的蘇禾。夏離心中是吃驚的,洛言今天沒來上課,自己跟他也才見過一麵,他怎麼會突然開找自己。“有事嗎?”“快點,我已經跟老師幫你請了假,快點跟我走!”夏離還沒弄清楚狀況就被蘇禾拉著走了。蘇禾家一定很有錢吧,坐在有專人司機的豪華奔馳裏的夏離心裏想著。車子開的很快,路上夏離好幾次都想開口問問洛言今天怎麼沒來上課,但每次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下車看到“G市第一監獄”的時候,夏離就傻住了。“進去吧,找熟人打點好了,跟你爸爸說幾句話吧,我在外麵等你。”蘇禾溫和的笑容在陽光下像是鍍了層金,耀眼奪目。夏離心中湧出太多的感激和疑問,但此刻她更急於見到自己的父親。隔著厚厚的玻璃,夏離看見夏一鳴整個人都消瘦了,兩鬢竟都添了白發,原本英挺的一個人在幾個月的時間裏竟仿佛蒼老了幾十歲。“爸…我很好,家裏都很好,阿弟的成績很好,年級排名前三,他們班主任說以後能上市一中的。我現在在G市最好的淺洛中學,跟同學們相處的也很好,好好念以後能上清華北大的。”夏離喋喋不休的說著,夏一鳴看著女兒早已泣不成聲。“爸,你在裏麵什麼都別多想,以出來了好好亨福。我們都會一直等你的。”夏離微笑著向父親描繪著美好的未來,臉上盡是幸福。夏一鳴哽咽著,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話。“爸,我很想你。”看著夏一鳴戴著手銬走進監獄的背影,夏離的眼淚決堤。夏離真的很想像小時候那樣撒嬌地說“爸爸,我好舍不得你,能不能不要走”,可是夏離知道自己再也沒有那種權利了,而夏一鳴也早就不得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