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鎮上,管知青的領導沒找著,王小路隻好找到了鎮上的黃書記,把斷糧的事說了一遍。黃書記氣哼哼地說:“你不找我,我還想找你呢。上次在集上打幹部是不是你們?盡給添亂。”
王小路低下了頭,心想,那也不能全怨知青啊!憨二傻乎乎的,都知道二毛五一斤買了藕,三毛五一斤賣,賺了錢買個油鹽醬醋什麼的。誰知那天不巧,讓公社幹部大老張撞見了,要沒收。
嚇得憨二提起盛藕的包袱和秤就跑,大老張三步兩步攆上一把把秤奪了去。憨二急忙丟了藕去奪秤,秤也沒奪了,藕也都摔了。大老張背過身去把秤杆往腿上一磕,“咯嘣”一聲,秤杆成了兩截。
小高看著滿地摔得爛糊糊的脆藕,問大老張:“你怎麼摔人家藕,毀人家秤?”大老張說:“河邊無青草,不要多嘴驢。”“你怎麼罵人呢?”“誰管閑事我就罵誰!你知道不知道這是投機倒把。”“投機倒把?他一個憨二知道什麼是投機倒把,好好說不行嗎,別吹胡子瞪眼的。”
大老張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真是嗑瓜子嗑出個臭蟲來,什麼人(仁)都有,說話刺還不小呢!別看你娘的是個知青,連你也一塊兒辦。”上來就推了小高一把,那邊王龍也沒弄清怎麼回事,跑過來,朝著大老張就捅了個烏眼青。
大老張哪吃過這樣的虧,一隻手捂著眼,一隻手亂搖晃著喊:“了不得了,了不得了,知青打人了——”他是本街人,本家的兄弟們立刻呼呼隆隆來了十幾個,個個手裏拿著扁擔、鐵鍁,鬧得集上一片混亂。
黃書記嘮叨個沒完:“大老張做的是有點過頭,毀人家秤不對,可這是農民,講道理能講得通嗎。你們知青,是文化人,打人也不對啊!”
王小路說:“就算我們錯了,以後給你認錯還不行嗎,現在給不給糧食吧?再不給,我們是秋後的螞蚱,沒幾天蹦達頭了。”
“知道錯了就好。”黃書記又沉吟了一會兒,說,“這麼著吧?你去找縣裏吧,就說是我說的,我這裏確實一點兒糧食也沒有,要批,得到縣裏去批,時間一長,又怕你們耽誤不起。”
王小路心裏罵,費了一堆唾沫,糧食還是沒要到,早知道這些,何必和你磨這些牙。
上縣裏還得路過小李莊。王小路垂頭喪氣地往家趕,肚子唧唧咕咕地唱了起來,腳步也越來越慢,老覺得拉不動腿。大晌午歪了,才頭重腳輕地到了村口,老遠就看見五爺子手搭涼棚往這邊張望。
到了跟前,五爺子問:“傻小子,糧食要到了嗎?”“要到個球旦,還得上縣裏。”“那還有四十裏地呢!你受得了嗎?”“受不了也得受啊!人不苦命苦啊,到了半路上,趴下兩眼一閉,沒了氣,那倒省心了,省得這麼賣了秫秸買幹草窮折騰。”
五爺子歎了一口氣,說:“乖兒子,你等著。”
王小路坐在井台邊歇著,不一會兒,見五爺子推著他那輛自行車來了,一邊推著,一邊還用毛巾不停地抽打著本來就沒有浮土幹幹淨淨的自行車。
“怎麼把‘爹’推來了”小路問。
五爺子把車子往小路跟前一遞:“豁上了!早去早回來,小心著點呀!”
王小路說:“你放心,五爺子,我丟了命,也不能毀了你的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