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莊的知青三天沒見到糧食的模樣了,都餓趴在床上。王小路是赤腳醫生,屬於“高級知青”,平時給社員看病,張家半個窩窩,李家一碗湯的使腸子裏還粘了點兒油水,所以還沒有餓趴下。
知青也得吃糧食呀!王小路給大隊書記“借”糧食的時候,經過大隊書記的點撥,向公社要糧的任務,當然非他莫屬了。
當太陽升起來有一杆子高的時候,王小路在井旁看到了貧協主任五爺子在打水,王小路把頭耷拉在水桶邊,咕嚕咕嚕地往肚子裏灌了一陣子涼水。
五爺子看著王小路胸前的破褂子上洇濕了一大片,說:“早飯還沒吃吧?”“你說呢,五爺子。”“上公社去,還有十五裏地呀?”五爺子也知道小路去公社要糧食。
“十五裏地也得走呀,要不借你‘爹’使使?”“我的洋車子不是毀了嗎!”五爺子說了謊,覺得臉上有點發燒,一陣子尷尬。
“那你就別早晨起來喝豆汁——甜沫索索個臉!”
“小兔崽子,沒大沒小,好心當成驢肝肺。”
其實,五爺子有一輛八成新的“大金鹿”,也沒有壞。那是全家唯一能看得見,摸得著,走親串友能炫耀一番的傳家寶。有一回下了小雨,五爺子怕車子塞泥,是人扛著車子回來的。知青小高碰見了,越守著人多越喊:“五爺呀,都是人騎車子,你老人家怎麼車子騎人呀,那是你爹呀!”
五爺子胡子一撅,氣哼哼地說:“年輕人,懂什麼,人騎車子,那是高興,現在車子騎人,我也是快樂。這就是我爹,你管得著嗎。”
“噢——那是你親爹,自行車就是你親爹!”小高大聲一喊,惹的大姑娘,小媳婦,男勞力們一陣哈哈大笑。
五爺子猶豫了一會兒,又說:“你這小子,光惹老的生氣,氣死我,誰管你!這麼著吧,我支援你一個窩頭,一頭蒜。”“哪能呢?”王小路說,“你的家底我還不知道嗎,兩個蛋子碰得叮當響,二裏地以外都聽見了。家裏早就沒糧食了,還不是靠野菜過日子。這個窩頭還是留給你老爹吧!”
“老爹反正在床上躺著,忍一忍也就過去了,你還得跑路啊,傻小子!我就隻有這個能力了,就一個窩頭,一頭蒜。你等著,乖兒子!”五爺子顛顛地跑回家了。
王小路的心裏一陣子撲騰,五爺子的老爹癱瘓在床,一個窩窩頭可以支撐著老人一天的命啊,在這春荒的嚴重時刻,這可是個大人情。要說辭掉這個窩窩頭,也不現實,肚子裏沒食兒,光打軟腿,還真不敢去公社。
要不去公社要糧食,知青小組的十一個知青,可就隻有等死的份了。
王小路吃了五爺子的一個窩頭一頭蒜,又灌了半桶涼水,肚子一下子從三掐漲到了四掐,頓時豪氣了許多,雄赳赳,氣昂昂地向公社走去。
春天的太陽有氣無力地灑滿大地,地裏稀稀拉拉的青一片黃一片,就像禿子頭上長滿了一個個癩瘡。王小路估計著它的產量,二百多斤,不到三百斤,差的苗也就一百多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