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季和小墨站在看台上,兩人都有些出神的看著眼前的景色,然後在下一秒,嚴季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電話號碼,獨自一人回到屋子裏。小墨回過頭時嚴季已經不在這邊了,她聽到木屋裏有說話聲音,她悄悄的走到門口,嚴季的聲音和往常有些不一樣,小墨第一次聽到嚴季略帶急躁和無可奈何的聲音。
“我不知道你爸媽今天會來家裏看你和孩子,可是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沒辦法回去……”嚴季對著電話裏的人似乎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在嚴季束手無策的時候電話就已經被掛斷了。
嚴季收起電話,他回過身看到小墨站在門口,他重新走到屋外,小墨問道,“為什麼不回去?”
“她總是這樣,隻要她想到的事總是不給別人留一點餘地,我和她早就已經分居了,但是從來沒有告訴過她爸媽,她這麼做就是為了不讓她爸媽知道我們分居這件事。”嚴季靠在陽台外的護欄上,說,“如果不是這樣她可能根本就不會想起我,平常去見孩子也是,她其實,一點也不在乎我吧。”
小墨聽著,她下意識的把手放在胸前握緊,她從未見過嚴季這般無奈的樣子。
嚴季回過頭對小墨說道,“很抱歉和你說這些,我其實也和你一樣會煩惱,會累,每當我遇到現在這樣子的心情的時候我就想找個人說,想著也許說出來會好受些?一個人的話還是會被壓的喘不過氣,心理醫生會煩惱,聽起來是不是有些可笑?”
“不……不是的。”小墨鼓起勇氣說道,“嚴老師一直,是一個很貼心的人,隻要在嚴老師身邊就會有安全感……”
小墨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許是因為急切的想證明什麼,反而讓她不知道怎麼說,在她心裏的嚴季不論怎樣都是最可靠的,最溫柔的那個人。
嚴季看著小墨低著頭說不出話的樣子,他走到小墨身邊,說,“你是我的病人,不管怎樣我都會治好你的,因為你在學校裏笑的樣子,很好看。”
在溫和的風中,嚴季的話從小墨耳邊劃過,嚴季抬頭看著遠處的天空,小墨的臉又泛起了紅,她不知道嚴季是什麼時候見過自己笑的,或許連小墨自己都忘了,但是嚴季的那句話卻在她那顆易碎的心裏,湧起了那份名為依賴的情感。
“真想一直待在這裏啊……”嚴季說道,“什麼都不用管,就這麼看看天空。”
“以後,也可以來這裏嗎?”小墨問道。
嚴季對小墨的話似乎有些意外,但轉而笑著應了。
從那次開始,每到周末小墨都會和嚴季去那個海邊的莊園,他們會聊一些身邊最近發生的事,有開心的,意外的,也有煩惱的,讓人為難的。嚴季和小墨是兩個渴望自由和真實的靈魂,他們好像從一開始就在尋找對方,又像是兩個默契的影子,總是在黑夜的燈光下站在一起,相互傾訴,直到相互依賴。
小墨的精神狀況從那時起就有了很大的改善,她雖然還是和往常一樣很少說話,但是她的眼神是無比溫柔的,她已經一點一點拋棄以往的冷漠和無所適從,誰都不會想到小墨是一個曾患有自閉症的孩子,她更像是一顆被埋在岩石裏的寶石,隻要撥開堅硬的石頭就能看到她璀璨的樣子。
“今天的風也是和往常一樣舒服。”嚴季坐在陽台台階上說道。
“是啊,再過不久就要畢業了。”小墨坐在嚴季身邊說道,“呐,嚴季老師,要是我畢業以後去了很遠的地方,可能就不能再來這裏了。”
“你已經不用再擔心害怕了,隻要像現在這樣,按照自己想的那樣去生活就行了。”嚴季看著小墨,說,“隻是少了一個可以訴苦的病人,以後想找人發牢騷都不行了,但是看到你不來這也能笑的這麼開心,我也就放心了。”
“有空我一定會回來的,這裏很好,而且……”小墨說到一半,她看了嚴季一眼又回過頭去,說,“謝謝你,嚴季老師。”
“記得回來看我。”嚴季淡淡的說道。
“一言為定。”
之後的時間裏,小墨確實很少再去找嚴季,嚴季也沒有去聯係小墨,在嚴季心裏病人能痊愈就是最好的結果。就這樣過了半年,嚴季再次回到小墨所在的學校演講,那個時候所有臨近畢業的學生都到場了,嚴季本以為小墨也會在,但是一直到演講結束他都沒有見過小墨的身影。
嚴季之前和小墨聊的時候知道小墨在哪個專業班級,他找到小墨的班主任卻得知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小墨兩個月前在學校裏被人用刀刺傷了左腿,目前為止一直在住院。嚴季立刻前往小墨所在的醫院,在醫院住院部裏嚴季見到了已經半年未見到的小墨,小墨化著淡妝坐在病床上,神情坦然好似沒有一點波瀾,小墨的媽媽見嚴季來了一邊倒茶一邊說道,“小墨,嚴醫生來看你了。”
小墨回過頭,淡淡一笑。
小墨媽媽對嚴季說道,“醫生說她的腳傷了神經,就算恢複好了也不能再像正常人一樣走路了,前陣子精神狀況才好些,剛開始晚上天天哭。”
“為什麼不告訴我?”嚴季有些著急的說道,“這樣很可能會對小墨的康複造成極大的影響!”
小墨媽媽有些為難的說道,“嚴醫生,不是我們不告訴你,是小墨她和我們說不想讓你操心,她說你已經為她做的夠多了,而且她的病也已經好了,這種事就不用勞煩你替她擔心。”
嚴季聽完後看著小墨,她用溫柔的麵容望著嚴季說道,“我能照顧好我自己了,下個月我就可以出院,本來想到那個時候再聯係你的,但還是瞞不住你呢。”
“不……那個時候我告訴過你,心理疾病是要很長一段時間來恢複的,期間如果遇到任何不適的情況你都必須聯係我,你為什麼……”嚴季十分擔心的問小墨,“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很好啊。”小墨看著她媽媽說道,“我已經不是曾經那個我了,是吧媽媽?”
小墨媽媽點點頭,說,“多虧了嚴醫生,小墨現在才能克服心理上的障礙,和正常人一樣。”
我已經不是曾經那個我了?嚴季聽著小墨和她媽媽的交談,他從未見過小墨現在這般“正常”的模樣,嚴季的心底不僅僅隻是疑惑和擔心,小墨身上這股恐懼的陌生感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墨轉過頭對嚴季笑著,嚴季卻不敢再看小墨一眼,那是她從來沒有露出過的笑容,嚴季印象裏的小墨會害怕,會感到孤單和不安,可是從現在的小墨身上卻絲毫感覺不到,是她的病真的好了?是正常人該有的堅強與自信?
不,她更像是另一個人,一個沒有悲傷,沒有痛苦的“正常人”。
小墨依舊笑著,說,“等我出院以後再來找你吧,嚴醫生。”
自嚴季去找過小墨以後他的心裏就有過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回到醫院開始瘋狂的翻找以往的病例,小墨的樣子讓他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個病人,那個病人和小墨一樣也是患有一定程度的心理疾病,但是那個時候還沒有那麼嚴重,在一段時間的治療以後病人就認為自己已經完全康複便不再會診,但是一年以後那個人又來到了醫院,原來他在離開的一年裏獨自生活的時候和妻子離了婚,從此以後性情大變,像是徹底變了一個人,一個完全不屬於自己控製的意識,操控了他的身體。
精神分裂症患者。嚴季看著病例本上最後的診斷,他幾乎是顫抖著合上病例本的,他無力的靠著牆坐下來,回想著剛才見到小墨的一幕幕場景,他最不希望看到這樣的結果,可能已經悄然發生了。
一個月後的下午,嚴季的辦公室裏來了一位熟悉的病人,小墨找到了嚴季,她穿著漂亮的花裙子,也換了一個流行的發型和妝容。
“好看嗎?”小墨問道。
“小墨,你……”
“不喜歡麼?”小墨走近嚴季接著問道,她的腿因為後遺症顯得很吃力,但她還是“優雅”的走向嚴季。
“你的拐杖呢?醫生應該告訴過你剛出院不能離開拐杖長時間走路的麼?”
“那樣太難看了。”小墨回答道,“我可不能讓你看到我拄著那種東西來見你。”
小墨的手搭著嚴季的肩膀,她的頭輕輕靠向嚴季,貼著嚴季的耳朵說道,“因為,我喜歡你啊。”
嚴季下意識的後退,小墨似乎有些想笑,她淡淡的說道,“怎麼了嚴醫生?你不是希望我這樣說麼?在你心裏,你也是喜歡我的吧?”
小墨坐在辦公桌上,說完朝著嚴季笑。
嚴季沒辦法鎮定下來,他緊握著手,一字一句的問道,“你究竟是誰?”
“我是小墨啊,你不認得我了麼?嚴,醫,生。”
小墨說完以後,周圍的空氣被令人窒息的沉默凝結,小墨一步一步的走向嚴季,她依舊在笑,而且是那種放肆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