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已經困擾我很長一段時間了,這讓我變成了一隻標準的“夜貓子”,晝伏夜出的生活我已經開始慢慢習慣,說到“夜出”蠻可笑的,其實夜裏我仍舊沒有出去,隻能像個蟲子一樣毫無目標的爬在網上,混跡於各個論壇,煙也抽得越發曆害,偶爾聽到別人傷感的故事,總會再一次觸痛我那敏感的神經,人這種動物有時很柔弱,在受傷害的時候總想找個依靠,於是我終於下定決心將我的故事說出來,也許我仍在期盼她的消息,仍在希冀著網絡能夠幫我找到她。然而,再見麵的時候,我又該如何去麵對她呢?
事情要從一年前的一個晚上講起,那是我和曉昕同居的第三年。
由於第二天要早起,所以晚上就不打算陪曉昕看韓劇了,那個《看了又看》也實在有些膩歪,曉昕卻仍舊樂此不疲。我在沙發上看著晚報等著曉昕洗完澡我也好早點洗洗睡下,她卻一直在衛生間裏提醒我《看了又看》開始後一定要提醒她,我笑著答應。
《穎州晚報》上有段關於“八榮八恥”的文章很吸引我,並不是我多麼的具有“先進性”,而是因為我的“八榮八恥學**結”還沒交,想從中抄點什麼心得。這時電視裏響起了“看了又看”的片頭音樂,我還沒來得及叫曉昕,她已經披著浴巾從衛生間走出來,頭發還沒來得及擦幹。她一邊走我一邊笑她說你還需要叫嗎?耳朵尖得和老鼠一樣。她嗬嗬笑著坐在沙發上,一邊揉搓著頭發,視線卻留在電視上。我拍拍她肩膀說我先睡了,她鼓著嘴一臉的不情願。
我說你也早點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曉昕輕輕點了點頭,我向臥室走去,聽到她在身後說:穎舟,明天我不想去了。
我驚訝轉身說,不是說好了嗎,我們一起去接河川。怎麼又不去了?曉昕頓了一下說,哎,你一個人去就行了嘛,河川又不是小孩。我在沙發上坐下摟著她的肩膀,發現她的肩在輕輕的抽動,就像在哭泣一樣。曉昕有一個習慣,就是每次難過的時候,她的肩膀都會抽動。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忍不住一陣心疼。總會答應她或有理或無理的要求。
我說好吧,不去就不去吧,你一個女孩子家去那個地方也不好。隻是去年我們答應河川他出來的時候我們一起去接的。
我沒想到他那麼快出來,嗯,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曉昕說。
嗯,好好,我說。曉昕說的我也有同感,我也很驚訝河川能這麼早就出獄,算起來剛好三年,可當年他是被判了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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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冬天,我和曉昕一起去穎州市監獄探望河川,在接待室裏,他從門外快步走進來,臉上掛著微笑,剪著一頭濃密的短發,說“剪”不大合適,因為號子裏每個囚犯都差不多是這種發型,但對比起原來的長發,這種發型讓他看上去顯得陽光了一些。那微笑也是我所熟悉的,河川的微笑應該不叫”微”笑,他的笑容是那種很有意味的,頑皮的,帶點兒壞的笑,就像在打什麼壞主意一樣。見到他這種笑容,我緊縮著的心一下放開了。
監視談話的獄警好像和他很熟,還對他笑了一下說,你朋友真多啊,總有人來看你。河川笑著說,我人緣好嘛。然後開始和我寒喧起來。
其實這次探視我是鼓了很大的勇氣的,我生怕見到河川之後,他會怒不可遏,會不聞不問,會不認我這個“哥們”,曉昕的工作我也做了很長時間,開始她不同意來,後來又同意了,都說女人善變,這點曉昕也不能例外,我猜想她也擔心見到河川後他會有過激的反映吧,卻又想知道到底會有什麼反映。
沒想到河川卻出乎意料的開心,開心我們去探望他。那天他異常的健談,談他在獄中的生活,談獄中的朋友對他蠻好的,白天幹活,晚上看書睡覺。獄警們對他也很不錯,很照顧。還說他可以減刑。把我一直以來的擔心一掃而光。我們還聊起了童年的趣事。但他很少和曉昕說話,曉昕一直在旁邊傾聽著,臉上的表情看得出來也很放鬆。很快,探視時間到了,我說了一通祝願他爭取早日出獄的話,河川過來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就像小時那樣。獄警也沒反對。就在他快要走出門的時候,我摟住曉昕的肩,對著他的背影說,河川,現在我們在一起了。河川轉過身來,臉上依然掛著笑容,他對我們做了一個“祝福”的手勢,便轉頭進去了。
那次愉快的探視結束後,我和曉昕便說好等河川出來後,我們一起去接他,然後像以前那們,我們一起生活。曉昕答應和我一起去接,但對於一起生活的想法,她沒有發表意見,其實在我心裏,假使我和曉昕的世界裏多出一個人來,也是一萬個不情願的,但這個人是河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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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的時候,我開始想象明天去接河川出獄的情景,去年冬天的探視解開了我一直以來的一個心結,我一直擔心河川會對我,這個昔日的朋友、兄弟、手足、哥們耿耿於懷,會記恨我們一輩子,會恨我們破壞了他的人生,會恨我們讓他的人生上刻下一個永遠也無法抹去的汙點,會恨我奪走了,奪走了他的愛情—如果那真的是愛情的話。但他的熱情和那個祝福的手勢打消了我的顧慮。他的笑容讓我清晰的知道,我們的友情還在,我們還是以前那兩個不分你我的哥們兒。這些讓我釋懷。但想到這些的時候,我的內心卻不時會痛苦的提醒我,就是你,你這個不夠意氣的兄弟,把你的好哥們害了,害他進了監獄,坐了牢,是你親手造成這一切的。但,這一切不是我不願看到的。
第二天是周日,早春的清新氣息讓人神清氣爽,很早的起來後,快速漱洗完畢,像每天離家時一樣,我輕輕吻了一下還在夢中的曉昕,她在夢裏“嗚咽”了一聲做為回應,嗬嗬,她還是喜歡賴床。我在微波爐裏放好了早餐,就匆匆離開了家。
打的去往穎州市監獄的路上,天氣卻突然變了,春天的穎州並不是一直陽光明媚的,她像一個不成熟的女孩,總是說變就變,車剛駛上外環路,就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來,不像短時間會停下來的意思,雨點輕輕飄打在車窗上,想起即將見麵的河川,回憶像雨霧一樣網過來,網住那曾經年少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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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河川出生在一個小縣城,縣城名字叫穎川,是穎州市轄區裏的一個縣。很有趣的,我和他的名字裏各占了縣名的一個字。可能這就是我們一生的緣份吧。我父親是縣林業局的一名普通職工,負責縣裏數百畝年輕林地,那林地是當年解放時期種下的。父親作為一名老黨員,兢兢業業守護著這一片“革命林”。為了能更好的看管林地,從我懂事起,家便從縣城中心搬到了縣郊,就住在樹林邊上。和河川也是這時候認識的,他家在縣采石廠,采石廠就在林區邊上。
穎州是一個河流縱橫交錯的地區,穎州市在最大的河洲,穎川縣是數片河洲中最小的一個,河邊多產石,80年代中期的時候開始興辦企業,縣采石廠就是其中的一個,河川爸媽原就在采石廠工作,後來不知為什麼又不幹了。拿當時流行的話叫“下海”。
曾河川是一名留級生,所以他的玩伴不多,雖說80後的孩子多叛逆,但當時在我們那裏的小朋友們還是很鄙視留級生的,河川留級不是因為他學習不好,而是四年級的時候他父母帶他回了趟雲南老家,然後又回來,中間耽誤了一學期,所以比我大一歲的他就又上了一次四年級,和我同級不同班。1991年時我們都上四年級,我8歲,他9歲。
我們是玩石子認識的,那時我們都喜歡玩抓石子,穎川因為家就住在河邊,總是能找到許多好看又好用的石子,所謂好用指的是指抓石子的時候更好抓,更容易抓得多。我們男孩玩抓石子和女孩不一樣,女孩就是玩玩而已,沒有什麼懲罰,我們那時流行煽臉。誰輸了幾個石子就被贏的人煸幾耳光。我因為手笨,總輸,總被煸。每天回家時臉都紅腫紅腫的,父母以為我是玩水被曬的,也沒多問。
父親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不喜歡說話,他在教育我的時候,總是以樹作為榜樣。在我家客廳裏有一幅大字,是父親在我出生那年花高價求人寫的,四個蒼勁有力的字十幾年都掛在那兒: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父親常用這幅字來教導我,要行得正,走得直,要會忍耐,要懂得堅持。我繼承了父親隱忍的性格,也不愛說話。這種沉默的性格使得我兒時也沒有什麼玩伴,也促成了我和河川的無間的友誼。
穎川常常幫我找石子,也常常幫我抓石子,回憶裏印象深刻的一次,我們和高年級的同學在采石廠附近一起玩,我一次輸了十四個石頭,要被煸十四耳光,那個大個子又壯又猛,煸人特別狠,記得那天太陽特別毒,我被煸第四下的時候,臉已經腫得像個包子,又辣又疼,柔弱的我忍不住哭了起來,河川蹲在邊上不說話,在大個子要煸我第五下的時候,攔住了他的胳膊,清瘦的他站起來俯視著彎著腰煸我的大個子說:大B(大個子總是叫我們小B,於是我們叫他大B),我替他挨。
那個夏天,河川站在毒辣的太陽下替我挨了大B十個狠狠的耳光,我蹲在地上看著他的臉一點一點的腫高,眼淚不爭氣的越流越多。完了河川拉起我回家,那天我因為臉腫不敢見我爸,就給家裏說了借宿在河川家裏。晚上在他家吃飯的時候,他爸爸黑著臉問他我們的臉怎麼回事,河川說,小舟被人欺負了,我幫忙打架。我當時嚇死了,要知道如果我爸知道我打架,肯定會打死我,沒想到當時他爸聽到他這麼說,拍拍他的腦袋說,好兒子,好樣的,下次打不過喊我,我幫你教訓那幫臭小子。我瞪著眼半天沒回過神來——還有這麼當爸爸的。那時開始我特別羨慕河川有這樣一個爸爸,晚上我和河川在他的小床上,苦練抓石子。河川居然還用手使勁拍牆,說要練習掌力。
後來我們又和大B一起抓石子,我有輸有贏,河川卻再沒輸過,一天玩到傍晚,河川累計贏了大B37個耳光,他要攢起來一次煸完,煸到第二十個的時候,大B的肥臉已經腫得不成樣了,那家夥開始耍賴,說要回家,先欠著。河川不幹,恰好這時大B的媽出來找他,看到他被煸成豬一樣,就揪住河川要打,河川掙脫開,反把大B的媽摔了一跤。大B媽不幹了,揪住河川的衣服把他往家裏拖,叫喊著大B的爸來揍他,我眼看不對,就跑回河川家裏找他爸,他爹聽清楚事情之後,慢騰騰的來到大B家裏,大B一家人正踢河川呢,河川的爹外號叫三哥,那一帶的人都怕他,大B一家一看三哥來了,都停手不打,呆立在那,眼裏滿是敬畏的表情。三哥數得清楚河川被踢了幾腳,對河川說:
仨兒,他踢你幾腳,你照踢回去。
河川也不猶豫,照著大B他爹就是幾腳。那孫子站在那挨踢,根本不敢還手。
河川還沒忘打完那17個耳光……
從那時起我知道河川他爸是采石廠的大哥,河川也變成了我的老大,雖然我們還是彼此稱小名,他叫我小舟,我叫他仨仨—他爸給他取的小名,這個小名蠻奇怪,河川和我一樣是獨生子,家中並無哥哥,但他的小名就是叫仨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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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行駛在外環路上,由於路滑,車速放慢下來,路邊常有家住郊區的學生背著書包走過,有的打著小傘,更多的學生應該是沒有預料到今天會下雨,都用校服兜著頭往前跑。路邊一個高個子女孩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她沒有穿校服,而是披著一件紅色的小風衣,看上去15、6歲左右,一頭短發,長得像個男孩,她領了一幫子小女生冒著雨前進,昂著頭,根本不在乎撲麵而來的小雨,後麵的小女生都打鬧著,唯有她不說話,儼然就是這裏麵的“大姐頭”。我將車窗搖下一條縫,點燃一支煙,隨著煙氣向穿外飄去,我無聲笑了,回憶又飄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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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河川上初中的時候,縣裏也有一個“大姐頭”,縣裏的年輕人大部分都認識她,我也認識。縣裏人認識她的原因是她是一個小“涉黑”組織的大頭目,我認得她是因為河川,河川叫她大姐。
那時我才知道河川叫仨仨的原因,河川他爸有兩個拜把子兄弟,他爸排行老三,所以叫三哥,老大的女兒就是大姐頭,大名孫慶紅。也有人叫她紅姐。河川叫她大姐,她卻不叫河川弟弟,而叫“小雞雞”。為了這個稱呼河川很是憋氣,他不許我說是因為小時候大姐頭看到河川在家後院光屁股追著狗打的樣子,大姐頭笑話河川的小弟弟還沒有那狗大,於是得了這麼個小名。
初三的一天晚上,我為了複習很晚才睡,剛睡下就聽見外麵有狗叫,那聲音學得像極了,隻有我知道那是我和河川的暗號。於是我偷偷的下床溜出門,那時我已經不是那麼怕我爸了,這和河川的交往不無關係,嘿嘿。
出來後我問河川是不是要下河摸魚,我們所謂的“摸魚”不是去河裏撈魚,而是去別人家院裏偷曬在晾衣杆上麵的魚幹,那魚幹曬久了忒好吃,特有嚼勁。河川罵我說,沒出息的東西,就知道偷雞摸狗,跟著來就知道了。那口氣和我爸一模一樣,我聽了也不再問,初中的年月我唯他命是從。
原來那天我們是去偷看“曬光兒”,曬光兒是我們縣的一個暗語,意指在河裏洗完澡以後,趴在岸邊的大石頭上曬太陽,渾身一絲不掛,故名曬光兒。既然是偷看,當然是看女的了。白天是男孩在河裏光屁股耍,晚上卻有女孩來曬光,這就是曬月光了。河川告訴我說,今天晚上他偷聽到大姐頭約了一幫子姐妹要來曬光兒。
本來我對於偷窺這玩兒還是比較介意的,不是因為害怕,我們做的比這膽大的事多了去了,主要還是由於青春年少,有些害羞。不過大姐頭的吸引力足夠抵禦這羞怯了,大姐頭之所以出名不隻是打架狠,人手多,還有一個緣故就是長得美。所以道上有雅號:靚姐。靚是指她的美麗,姐是對她的尊稱,如今這個詞已經完全不是當年的意思了。大姐頭的身材尤其“靚”,她一般是不曬光兒的,就算來也有小弟把守。不過這一關河川已經搞定了,他買通了小弟,號稱自己代大姐頭把關,還給了小弟幾個銅板(遊戲幣)。
那夜給我留下的印象很深刻,直到今天我還是記憶猶新,我們偷偷趴在岸邊的大石頭後麵偷看,大姐頭和一夥女孩——大都是18、9歲的女孩在河裏洗澡。我們熬到午夜時分,她們終於洗完了(女人洗澡真是麻煩),光著身子向岸邊走了過來,那晚的月亮特別大,明晰的月光照得大地一片清亮,少女的身體浸著那月光就那樣直射到我的眼裏。我張著嘴,大口喘著粗氣,這可和在錄像廳裏偷看三級片不大一樣,這是“真人版”,還是這麼美的真人,比三級片裏的醜女人好的不是一點半點。紅姐優雅地抖了抖長發,就那麼趴在大石上。離我們隻有五米的距離,看得是那麼的真切。尤其是那渾圓的長腿,讓我禁不住想入非非起來,完全忘了身邊還有個人,河川可能是見我太癡迷了,用肘捅了我一下。我正處於忘我境界,被這一嚇,“噢”的一聲叫了出來。
這一聲讓我躺了半個月,大姐頭聽見後麵有男人的聲音,找到身邊的衣服就是一刀——飛刀,整個動作,回頭,找刀,甩刀一氣嗬成,沒有半點不利索。這可是大姐頭的成名絕技啊。這一刀直插在我肩膀上,頓時血流如注。要不是河川拉我一把,我這小命就算送在這兒了。
不過接下來的事情才叫驚心動魄,大姐頭披上外衣準備過來看我死了沒有,卻發現了河川,河川漲紅著臉不敢說話,大姐頭一見河川,哈哈大笑起來,說我以為哪家的小B膽子夠大,敢偷看我洗澡,原來是小雞雞啊,你是不是經常過來偷看別人女娃曬光兒啊。
河川苦笑了一聲,說,我對別人才不感興趣呢。大姐頭笑得更曆害了,說還算你小子有點眼光。沒白當我弟弟。河川聽到顯得很高興,說,你終於叫我弟弟了。大姐頭拍拍河川的腦袋說,我一直叫你弟弟啊,噢不對,叫你小雞雞哈哈。河川懊喪不已說,以後不許你叫我這個,叫我弟弟就行了,我都叫你姐。說完打開紅姐放在他頭上的手說,不許打我頭,男人頭不能隨便打的。大姐頭一聽又哈哈大笑了起來,其他幾個女孩也跟著笑。他們姐弟倆自顧聊,完全不管我在地上疼得死去活來。
直到河川聽到我痛苦的叫聲,才蹲下來給我包紮,大姐頭也幫忙,她說,這就是你經常帶的那個小弟吧,叫穎舟是吧,劉隊長的兒子(縣裏人都管我爸叫隊長,管樹林的大隊長)。河川的手沒輕沒重的,疼得我直疵牙。大姐頭說,小雞雞,你到底會不會“打膏”(包紮的道上說法)啊,說完推開河川,上來幫我包紮,美女的手就是不一樣,她一摸上我的肩,立馬就不疼了,而且當時她隻批了件上衣,下麵還是光的,我半坐在地止,她蹲在我前麵,那條大腿就在我眼前,我就像吃了迷幻藥一樣,雲裏霧裏的。
包完了,我疼得輕一些,畢竟還是離得有五米,那刀紮得不是那麼深,隻不過我當時很怕,所以特別疼。我催促河川快走,大姐頭說我還沒讓你們走呐,你們不是想看女人嗎?來讓你們看個夠,我飛的一刀就算擺平了。哥幾個(大姐頭叫她的姐妹,也學男人們的叫法),你們過來讓倆小子看看開開眼,哈哈哈。說完那邊幾個女孩就大搖大擺走了過來,把披上的外衣又脫了,我隻覺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加上剛才的視覺打擊,現在已經快暈過去了。河川倒不為所動,冷哼了一聲,說這有什麼好看了,小舟,我們走,看你沒出息的,一看就是沒開過苞的小B,說完抓著我就走,也不管我還負著傷。那幾個女孩一聽河川這麼說,更來勁了,竟然過來想抓我下麵,我這才猛然嚇醒,跟著河川跑了。河川轉頭給大姐頭喊道,別告訴我老爸,否則我就把你三圍傳出去。大姐頭氣得拿石子砸他。一路上我想他肯定是看不上其他幾個女的,隻是心裏恨為什麼偏偏是我挨刀。
後來我才知道河川是有意讓大姐頭發現我們的,他就是想向大姐頭證明他也是個男人了,也有膽子偷看她了,其實那時他爸是他的頭號偶像,而大姐頭是他的另一個更生動貼切的偶像,就像我的偶像是洪興山雞一樣,我想應該是吧。
路上我苦著臉說,這下回家我死定了,河川突然給自己臉上一拳,說沒事到你家你什麼話也別說。回家後父母嚇壞了,問我們怎麼回事,河川說我們回家碰到有小流氓欺負於老師,於是我們幫忙打架,結果被他們打了,追了我們一夜,小舟還挨了一刀。於老師是我們學校年輕漂亮的英語老師,全縣都知道。他編得繪聲繪色的,我爸愣是相信了,張了張嘴沒說什麼回屋裏去取雲南白藥。不過小舟說的這個英雄救美真有其事,那是在菜市場我們幫於老師打一個小無賴,那家夥想偷於老師的包。不過後麵根本沒有什麼午夜逃亡的情節,更沒有什麼英勇負傷哈哈。
那學期期終家長會我爸還專門問起於老師這件事,於老師在家長會上大大地把我幫揚了一通,說什麼正義感強,有男子氣慨,是祖國未來的棟梁什麼的,我爸很是高興,回來把我美美的褒賞了一翻。
那夜我穿的是當時唯一擁用的一件黑色夾克衫,是爸爸去市裏開會時給我買的,價值170元,我所有衣服加起來也沒那件貴,因為染了血洗不幹淨了,我特別肉痛。河川二話沒說,幫我買了一件差不多的,那時他家人已經下海,好像掙了不少錢,河川也出手闊氣,我沾了不少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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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什麼,我每當回憶起和河川在一起的歲月,時間總時停留在年少時,年少時的光陰那麼刻骨,直到現在我都能生動的描述每一個細節。然而,我卻無意識的刻意回避之後的事,也許那些事一直是我們記憶中不願觸及的一處傷痛吧。
雨下得小了,監獄大門在雨霧裏隱約可見,我讓司機停下等候,約十分鍾左右,門吱呀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雨霧中走過來,我壓抑著裏激動的心情走下車,和久違的朋友緊緊擁抱在雨裏……初春的細雨裏,曾有多少朋友在雨中分離,而我們,卻在這雨中重聚。
坐在車裏河川顯得很精神,完全不像是剛出獄的囚犯,他穿著一身嶄新的夾克,下身一條幹淨的牛仔褲。三年牢獄時光,他非但沒有繼續清瘦下去,反而較三年前要結實一些,看來沒少幹累活。我問他為什麼沒帶行李什麼的,他笑著說我帶那些幹嘛啊,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剛坐完牢出來?我說也是也是,不帶好,讓過去永遠留在裏麵,開始新生活了。
車內河川不怎麼說話,隻是望向車窗外的細雨,我有些興奮,問他將來有什麼打算,他笑而不答,反而問我最近怎麼樣,聽說你升職了?他問。
升什麼職啊,隻不過小小一副科長,管三個人,能有多大能耐?我自嘲道。
緝私科副科長?
嗯。我不願和他在這個話題上多聊下去,就開始給他描繪我設計的新生活,我說河川,出來後你就住我那兒,好好找份工作,以你的本事,找個工作掙錢不是衰衰一件小事嗎?然後你要是掙到了錢,自己買了房想走了我也不留你,如果你不想走,你就一直住在我們家,曉昕還在家裏等你回來呢。說到這裏我不自然的停了一下,覺得好像說錯了什麼。
河川笑了,是那種久違的帶著壞意兒的微笑,他撇撇嘴說,一直住在你們家?那畢竟是你們家啊,嗬嗬。他說“你們”兩個字的時候語氣拐了個彎,聽起來蠻怪異。
我被他這麼“吭”了一下,一時有些失語,我說,河川,你不會還掂記著這事吧?我抬眼望他,想從他的表情上看出點什麼來。
沒有沒有。他答道。不說這個了。對了,你帶手機沒有,我打個電話。
我把手機拿出來,剛拿到手上,手機響了,我一看號碼便接了起來。
小舟嗎?一個男人的聲音。
徐正,啥事?
河川現在是不是和你一塊兒?
我把電話遞給河川,找你的,我說。河川也不驚訝,他拿起電話就說,二哥(徐正是河川的二哥),你不是一直叫喚著要給我接風的嗎?
我的手機聲音比較大,我就在他身邊,可以清晰的聽見裏麵聲音,隻聽裏麵那個河川叫“二哥”的人說已經在金碧酒家擺好了酒席,專門給河川接風洗塵。
收線後河川對司機說,去金碧酒家,師傅。
你還和二哥聯係著?你不用先洗個澡嗎?我對河川說。
不用,我在裏麵,他指指後車窗,已經洗好了。
金碧酒家在穎州市西城區,號稱全市排老二(老大是Government接待專用的穎州賓館),是金碧華府集團下屬的一家高檔酒店。金碧華府集團在市裏乃至省裏都很有名,攤子鋪得相當大,是集房地產、商場、大型超市、酒店賓館、高檔娛樂場所於一體的企業集團,這個集團據內行人說還有Government背景。我陪關裏的領導去過幾次,裏麵的確是裝修毫華,富麗堂皇,還有個特點就是貴,隨便一個小菜都要上百元。所以能在這裏消費的大都是些大老板或者吃公家飯的Government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