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2 / 3)

我和河川來到二哥定的二樓“麗苑廳”包廂,隻見一桌子菜已經上好了,酒也已經滿上,二哥我見過很多次了,他給我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是個滿臉胡子的大個兒,河川1米80的個子,已經夠高了,二哥至少有1米85,說滿臉橫肉有些誇張,但我想他如果換一身運動服,保準被人認成搞體育的。

二哥今天沒穿運動服,反而是一身西裝,怎麼看怎麼別扭,服務小姐推開門領我們進去的時候,他誇張的從裏座疾奔而出,一把摟住河川,滿麵笑容的說,仨仨,來來來,你終於出來了,哥哥我盼了好久啦。河川也笑著落坐,坐在官位(正南位)說,二哥,沒有吧,仨兒我有什麼本事,值得二哥你這樣掂記。二哥聽了有些不爽,他對桌旁的一溜小夥子們一揮手說,在座的兄弟可以做證,自從你們仨哥進去之後,老子是不是每天在窩裏盼著他出來,老子是不是特想他,啊?那些兄弟們都點頭應聲說是,是。二哥說,怎麼樣,大家都知道。哈哈。來來來,今天我們不喝死,誰也不準走,聽到沒有?他眼神一環望,像是偶然發現一樣,看到了我,他又爆出大笑說:喲,兄弟們,你們看到沒有,舟哥今天也過來了。一幫人目光都落在我身上,好像我是個什麼重要人物。我笑著一推手,說,二哥不用跟我客套了,老熟人了不是?我哪算什麼哥,我是小弟,在座的才是大哥。二哥一愣,說,對對對,不是哥,這不是什麼舟哥,我差點忘了,現在外麵都叫您科長,劉科長對吧,兄弟們,這劉科長也是我們穎川那邊混出來的,瞧瞧別人混得,現在是堂堂穎州市海關一科長,你看看你們這幫傻b怎麼混的?怎麼沒一個混上官的,啊?

接下來就是不停的喝酒,二哥不停得勸我和河川喝酒,我還算好—二哥了解我的脾氣,我不想喝他是勸不動的,河川被灌了不少,不過我知道,打小這家夥就是個能喝的主兒,在縣裏的時候沒幾個哥們兒能喝過他的。眼看著三瓶穎州老窖就要見底了,我道歉出去小解,想緩一緩酒勁。這幾年在官場裏,酒也喝了不少,酒量也練出來了一些,但是比起這些道上的兄弟,還是差得遠。

我在衛生間一隔檔裏挖喉嚨,老招數了,正快要見成效時,隻聽二哥打著酒嗝從外麵進來了,邊上好像還跟著一人,聽聲音就是坐在他身邊的黃毛。二人在外麵撒尿,離我的隔檔不到一米,隻是我關著門,他們看不到。隻聽那個黃毛說,老大,你怎麼不問仨哥貨的事情啊?“啪”的一聲,黃毛被打的一聲輕哼,隻聽二哥壓低聲音罵道,日你媽,你他媽的想死啊,不看看這裏什麼地方在這裏亂說,老子問不問要你小B來管?停了一句又說,剛才那個劉穎舟不是上茅嗎,小心他聽到。我日你先人的,你也不看看別人是幹嘛的,你在這裏亂說。

我在裏麵聽得打了一個寒噤。

第五瓶酒見底之後,我實在堅持不住了,告著饒要先走一步,河川也起身要走,二哥笑著說,仨兒,人家劉科長是家裏有熱炕頭在等著,你他娘的急著走幹嘛,來來,今天說好了要一起喝死的。二哥肯定也是高了,說話開始大舌頭,而且出口必成髒。

我就住在小舟家裏。河川說。他走了,我肯定得跟著,要不我睡馬路去啊?

二哥拍起了胸脯,我說仨兒,你媽的這句老子就不愛聽了,有我老二住的地方能沒有你仨兒住的地方?啊?兄弟們你們說說,老子現在全穎州啊,什麼地方老子住不起?啊?

河川卻沒有笑,他正色說:二哥,你今天的款待仨兒在這先謝了,可我還有事要做,你總不會是想把我強留下吧,如果二叔在這兒的話,我肯定跟著走,可是今天的穎州已經不是三年前的穎州了,今天的曾河川也不是三年前的曾河川,腿長在我身上,我去哪兒是我的願意,不過我可以先把話放在這兒,我不會離開穎州。

二哥聽河川這麼說,也收起了笑容,他對一個手下叫著說:給老子把你手機拿出來,那個手下還有些不情願,嘴裏嘟噥著剛買的機子什麼的,二哥正要發火,黃毛已經把手機搶了過來給二哥,二哥從衣裝口袋裏掏出一張sim卡,裝進手機裏,遞到河川麵前說:仨仨,既然你不願和二哥住,二哥也不多留你,仨仨你學曆高,現在也是見過世麵的人了,比像我這些天天在外麵打拚的老哥要知道的多?啊?說著望向四周。

不過二哥這個機子你今天收下,就當是二哥給你的接風禮,一是現在是個人都拿著這玩藝,二是以後有事也好聯係,仨仨,做哥的今天也放下話,咱爹就是弟兄,你仨兒自然也是我弟兄,今後在穎州,隻要有事,你打這個電話,說著在手機上撥了個號碼,試著接通了。又接著說,媽的不管多大的事兒,不管哥辦不辦得到,肯定幫忙。

河川見二哥這樣,也有點動情,他接過手機說,二哥,手機我收下了,我要是不收,就是太不給哥麵子了,這麼多哥們也都看不過去,哥說的話弟弟記下了,哥你有這麼個話,證明你還認我這個丟人的弟弟,弟弟這裏謝了,你放心,我不會讓咱爹和咱二叔白死!

二哥見河川收下,又說了這些體己的話,眼睛有點發紅,他惡狠狠的罵道,媽了個巴子的,老子遲早宰了那個那個狗日的!黃毛怕他說漏嘴,想攔一下,二哥撥開黃毛的手說,攔*****攔,這裏都是自家兄弟,怕什麼,老子說宰他就要宰他。來,仨仨,幹,把這最後一杯喝了,今後咱哥倆在穎川重新打個天下。

河川把酒喝了,拍拍我的肩膀說,小舟,我們走吧。

酒醒後我才知道那天酒桌上大家都沒醉,要說真醉也隻有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我。那個二哥就是河川爹拜把子兄弟裏排行老二——河川叫徐二叔家的兒子。



穎州市並不大,但卻是這個省的核心城市,穎川河道縱橫交錯,而穎州市就在這些河道的中心線上,四條主幹河橫穿市區而過,自從98年省裏興建水利工程將兩條主幹河道重新改道之後,這兩條河道就成了省裏連接外省的主要交通樞紐,整個穎州也迅速的繁榮起來,***推動全國下海經商後,無數的商人帶著自己的貨物順著新修的水路來到穎州,賣掉東西後又買上自己需要的貨離去,幾年過去,穎州也成了整個省的貿易中心。現在的穎州比起前些年真的算是天翻地覆。

一路上我和河川坐在出租車裏各自想心事,這酒喝得太久,一直從中午喝到天黑。穎州的夜景是這個城市我最喜愛的一個方麵,街頭的彩燈霓虹映照在河麵上,五彩炫爛,那麼的讓人沉醉。一路上不時見到一兩個醉漢或蹣跚而行,或躺在河邊,也能見到情侶們或牽手漫步,或於紫丁樹下纏綿,似乎對這樣迷幻的夜過於流連,不想就這樣離去。

我一直斜倚在的士靠椅上看著路邊夜店裏發光的招牌,這些招牌一樣反光在河川的眼裏,不知他是否像我一樣在回憶三年前我們在這個城市裏的點點滴滴,也不知是否有哪一塊招牌能勾起他片斷的回憶,正瞎想著河川忽然拍了我的肩說,看那個網吧居然還在,招牌都換這麼大了,看來生意也越做越大嗬。

我順眼望去,河川說的是一家網吧的招牌,牌子上畫了個遊戲裏的卡通美女,衣著暴露很是勾人,下麵四個大字是網吧的名字:皓月網吧。這個網吧的確還在,隻是這幾年我很少到城西來,甚至很少出門,所以沒有再見到它,也沒想到這個曾經給我留下深刻記憶的地方居然仍然日複一日的在這裏營業,不眠不休。

還記得我們在這裏打的一架嗎?河川說。

哪能不記得,那哪叫打架,那叫打人,你挨打了嗎?我笑著說。

隻要動手就是打架嘍,河川笑了,笑容一瞬即釋,忽然轉了話題,曉昕已經睡了吧。

沒有,她肯定在看韓劇呢,我不回來她一個人不敢睡。我自然的答道。話出口覺得失言,便停住不說。

河川嗯了一聲,臉又轉向窗外。

車子行到穎州大學十子路口,遇到紅燈,我自言自語,唉,我在這裏上了四年大學,畢業了卻從來沒回去過。

河川突然開口對我說,你回家吧,我不去了。

我愕然,為什麼不去了,曉昕還等著見你呢。

河川說,算了,你代我問她好吧。說完開了車門,獨自走下了車,我想去追,何川用身體將車門堵住,在窗外向我擺手,我看到他的表情,顯得那麼滄桑,這種表情我從來沒見過,綠燈亮了,車子向前駛去,我一直回頭從後車窗看著河川,他向反方向獨自行去,路燈映著他的影子綽綽地,夜風吹起襯衣角,他仍舊還是瘦削。

刹時眼淚湧上我的雙眼,我想何川肯定不想看到我這樣,他向來是那麼的堅強,而父親對我這麼多年的教導,卻隻教出了一個懦弱的孩子。

穎州大學的校園很大,是這個城市裏唯一一所綜合性重點大學,我就在這裏讀完了我的大學課程,說是讀完,可是到現在我還是沒弄清楚四年下來我究竟在這裏學會了什麼,做事?做人?還是其他的什麼,但我能肯定也能讓我欣慰的是,我畢竟還是考上了大學,畢竟還是圓了家人那個夢。

***

那是1998年春天,那年春天雨下個不停,整整下了兩個月,是我懂事以來穎川縣少有的長雨季,一天,河川冒雨到我家來找我,我還以為他又叫我去打架或打遊戲什麼的。我看著頭發被淋得濕漉漉的他說,河川,這麼大的雨你還要出去?卻萬萬沒有想到河川是來向我辭行的。他說他要到廣州去了,去找他二叔。我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麼,他二哥徐正已經走進來催他快走,說車已經要發了。

記得他出門後又竄進來,把我拉到我的小房間,抓著我的手認真的對我說:

小舟,記住,你和我不一樣,我走了以後你不要再去找那些哥們兒了,好好上學吧,一定要考上大學,這是你爹最大的願望,如果你沒有上大學,你爹會怪我一輩子的,答應我。答應我。

我沒緩過神來,我一向是反應慢半拍那種人,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我還沒有接受,他突然這麼真切的給我說這些我從來沒有聽過的話,這麼真切,這麼急迫。就在我準備有所回應的時候,他二哥已經拉著他出門上車了。

我下意識的追出去,對著在雨中泥濘裏急駛遠走的班車喊道,曾河川,你也要上大學!等我!

河川的突然離開給我的高中生涯造成多大的影響我不想多說,但的確是因為他的離開,往日裏一起玩鬧的哥們也不再來找我,我終於恢複了正常的學習生活,由於我底子本來就不差,親戚都說我天生就是個讀書的苗子。我,劉穎舟,在父母已經幾近絕望的眼神裏,重新開始搬過書本,重新開始認真讀書。一年半的歲月在埋頭苦讀中晃眼而過,我眾望所歸的以年級第四名的成績考入了穎州大學。離開了生我養我的縣城,在1999年的秋天,走入了都市。

聽周圍的人說,河川家裏發生了大變故,他父母都搬走了,其實閑言碎語也讓我明白,他父母死了,具體是怎麼死的,流傳著好幾種說法,流傳比較廣的一種說法是:他父親和拜把弟兄幹違法的生意,被人報複,他爸幫他二叔擋了刀子,一命歸西。

曾家在那一年,消失在縣城裏,消失在所有穎川人的視線中。

仍然讓我心痛的一件事發生在高三那年,那時我仍然天天埋在書本裏苦讀,一次晚自習的時候,班裏有人傳來爆炸性消息,紅姐被抓坐牢了。像一顆炸雷爆炸在教室裏,班裏男孩紛紛發問是怎麼回事。

紅姐,就是孫慶紅大姐頭,她的被抓,也成為我心裏的一道傷痕,自從初中那次無法忘卻的醜事後,一直以來紅姐的靚麗影像印刻在我腦海最深處,時不晨出來提醒一下,多少次,在年少青春勃發,春心盟動的夜裏,紅姐依然像個女神一樣趴在皎潔的月光下曬光兒,那美麗的裸體陪伴我度過許多壓抑而渴望的夜。我卻因此而愧得無地自容。說她是我年輕時的性幻想對象,真是一點也不錯。

然而關於紅姐的被抓,流傳的說法更多,最毒也是最取信的一種說法是,自從曾家三兄弟離開穎川縣後,紅姐因為要照顧小弟們沒跟著走,自信一個人也能在這裏繼續當她的大姐頭,可是因為靠山的離去,小弟們多作鳥獸散,仇家們自然也找到機會尋上門來,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紅姐被一幫仇家堵在巷子裏,輪j了她,她假裝屈服,在死對頭上來**她的時候,一口咬掉了那畜牲生兒育女的工具。

黑暗又昏暗的高三生涯,每每想到大姐頭,我的“靚姐”,心裏都是一敬,她的聖潔在我心裏從未改變。大學裏又一個所有人都熟睡的夜,我又想起紅姐。在心裏默念道:

真是個烈女!

***

車子駛出已經陌生了的穎州大學範圍,我的思緒卻駛向那個熟悉的縣城。大學生活沒有給我留下太多回憶,很多大學生都說大學裏交不到多少知心好友,反而是中學時期的知己更能保持情誼。因為這份情夠熱,夠真。

整個大學裏我基本上是孤獨的,大二的時候實在耐不住寂寞,就隨波逐流得參加了文藝社團,那是一個小小的文學社,一幫70年代末期出生,上學早,思想不夠前衛,仍留著一股文學熱血的憤青們在裏麵瘋狂的寫詩,我加入以後成了一個另類,因為我不寫諷刺類詩歌,也不寫熱血的雜文,而是一個另類的婉約派。記得曾寫過自認不錯的一首詩,時至今日隻記住兩句:

我被秋風擊打著寂廖;

落葉,是無聲的注腳。

就是這兩句詩,居然騙來了幾個學妹呆傻的崇拜,還是因為耐不住寂寞,一到大三,我又隨波逐流的找了個女友,就是被我騙了的幾個呆傻學妹中的一個,長相普通,身材普通,成績普通,連名字也普通,姓溫,名字是一個土得掉渣的萍字,總之一切都普通,她最大的好處就是能幹,經常到我宿舍來幫我洗衣服,什麼髒衣服都洗,甚至是內褲,我都不好意思了她卻說,誰讓我是你女人呢。我暈,你什麼時候變成我的女人了,我最多隻是親了你脖子兩下而已。更多的事不是我不敢做,而是總在關鍵時候提不起興趣來,她和我心目中美麗的紅姐比起來,那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底。

大三快讀完,我很奇怪的收到一封信,居然是河川寄來的,我驚喜萬分,本以為永遠聯係不到他了呢,沒想到他竟找到我的地址,竟像我爹一樣老土的給我寫信來,信裏說他也在上大學,在廣州,不過上的是職專,學外貿專業。並給我留了宿舍電話,我照打過去,對方卻告訴我打錯了,說這是女生宿舍,我一直在想河川不會笨到寫錯號碼的程度,對接電話的女生一再追問,才知道他們外貿專業的學生已經提前畢業了,如今住在這裏的已經是新生……我也曾照原地址寫了回信過去,卻再也沒有回音。

就這樣又失去了好友的聯係。

大四,我已經無所謂孤獨寂寞,看透了那種像兩隻即死的蟲子一樣互相尋找安慰的愛情,雖然傻女友無數次暗示我可以做些越軌的事情,但我始終不為所動,並且殘忍得,提前結束了這段無聊的感情。

實話,我的大學生活就像以上所記得這筆流水帳,而且水也不幹淨,像傻女友的洗衣水,髒乎乎得就流了過去。

***

到家了,我的酒也因無聊的回已醒了大半,暗自慶幸自己酒量幸好還不錯,否則還真不知道怎麼回家呢,曉昕仍然縮在大沙發裏看她的韓劇,本來因為要見河川,她還化了點淡妝,其實我一直堅持她不適合化妝,她不化妝時比化妝要好看,怎麼說呢,要純。

見我一個人回來,她問,河川呢,我說,他不過來了,她說怎麼了,我說我也不知道,她說你喝酒了,我說我累了我先洗洗睡了。說睡卻怎麼也睡不著,倒是曉昕看完韓劇後就睡著了,她的呼吸很均勻,頭發的清香飄到我鼻子裏,卻擾得我更加睡意全無。

第二天周一,我必須像個標準的上班族一樣按時起床上班,到單位穿上製服後在穿衣鏡裏一照,嗯,還是蠻精神,隻是有些黑眼圈。不過周一黑眼圈是大夥的通病了,也不會有人奇怪,周末狂歡嘛嗬嗬。

快中午了苗處(我的頂頭上司)叫我去他辦公室,他給我一提獼猴桃讓我交給老幹處小王,小王是老幹處的新任年輕處長,而苗處再過兩年就退了,他是一個很標準的機關幹部,嚴謹,圓滑,老煉。這不,這就已經開始操心自己退休後的生活了,我們緝私處一直是一個熱門處室,權力大,管轄範圍寬,送禮的人也比較多。苗處從來不收外人送的禮,但自己下屬單位,老下級們上貢的好東西卻是一樣沒落下,從06年初開始,凡是有送多的,他總是要給小王帶一份。

來到老幹處卻看到有人吵架,聽那蒼勁的男中音還有些耳熟,進去一看原來是何關長在和老幹處小胡爭著什麼,何關長是已經退休三年的副關長,曾經是關裏的三把手,號稱首席副關長。位高權重,當年在位時主管人事,很是曆害,雷厲風行,從不接受說情,因此得罪了不少人,現在退了之後就像老虎被拔了利牙,任是吼得嚇人,但再也沒人會退避三舍了。何關長因為自己那點國家老革命特殊津貼和前任關長的不一樣而和小胡吵著,我一過去,兩個人都抓著我讓我評理。

小胡說,劉科長,你來算算,我是不是沒算錯,本來就是624塊嘛

何關長說,小劉,你評評這理,我和關長都是國家老革命,同時退的休,憑啥他700我就600呢?

我拿起單子後附的文件,上麵寫著各級別享受的津貼待遇,正廳級700,副廳級624,小胡算得沒錯。

我笑著拿起計算器,在何關長麵前演算了一番,末了說,按照國家文件,小胡這樣算,嗯,應該沒錯。

何關長聞言也帶上老花鏡,拿起文件看了一遍,氣勢已下去了一半,但還是氣咻咻的說,哼,國家這文件就定得不對,都是一起參加革命的同誌,應該同等對待!

小胡得理不饒人,國家文件定得不對你找國家去呀,你找我幹嘛?

何關長這下被氣得不輕,他抖著胡子抖著手指著小胡說,你這小同誌怎麼能這麼說話,我說國家文件定得不對,怎麼能找國家呢,要找定文件的人,你就是定文件的人,我當然應該找你!

小胡低頭避開何關長的手指,拿起桌上的飯票招呼同事去食堂吃飯,嘴裏還是沒停,喲,我哪有那個資格定文件,您老都沒資格,我就更沒資格嘍,劉科長,你有資格嗎,哈哈。

何關長的手越發抖得曆害,我怕他萬一有個什麼老年心髒病高血壓什麼的可別出什麼事,忙上前把他扶住,老人家一米九的個子,即使現在駝背了,還是比我高個頭,我費了很大的勁才把他扶出辦公大樓,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啊。

在他家門口的時候,何關長握住我的手,說謝謝你小劉,現在的年輕幹部怎麼都變腐化變質了,哎,這樣下去絕對不行,我看你小劉還不錯,唉,總算我當年沒有看錯人。

我說您老快點進家休息一下吧,下次有這樣的小事,您就拿起電話給我說一聲,我幫您辦就得了。對於何關長,我還是有一些感恩的,因為當年我考公務員,就是他麵試的我,也就是他,給我打了最高分,讓我這樣一個沒有背景的小子堂而皇之在眾人注視下走進了海關衙門的大門。

何關長沒放開我的手,老氣橫秋的說,這怎麼能算小事,你阿姨她下崗了,沒有退休工資,我們一家就靠我那點工資和補貼生活呢。

我心想您老工資還少啊?退休工資和補貼加起來一個月得有1萬塊,養活兩個老人怎麼算也夠了,但轉念一想這樣的人肯定已經奢侈慣了,一般的便宜貨他哪能看上,生活用品吃穿住行樣樣都得上檔次,這樣算起來還真有點吃緊。

何關長繼續說,說實話,我在位管人事這十年,從來都是秉公辦事,從不以權謀私,除了,嗯,除了你,我顧了一點私情外,再沒有其他違背組織原則的事,不過今天看來,我當年並沒有辦錯事,小夥子還是很不錯的,現在已經當科長了不是?社會主義建設,穎州的發展就需要你這樣年輕有活力,有紮實學曆功底,勤勞肯幹,又懂得尊重上級的幹部。

這段話讓我非常吃驚,我暈頭了,我居然還讓他老人家,這麼嚴厲古板的一個人,犯了組織錯誤,動用了私情,我有那麼大後台嗎我?自己怎麼不知道。

我訕笑著說,何關長您抬舉我了,我能有今天肯定是您老的栽培,我這輩子都不會忘的,但您老又說笑了,我讓您動了私情,這事從何說起?

何關長又嚴肅起來,我說小劉,你這樣講就有點不懂事了,我說這些並不是指望你報答我什麼,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違反原則招了你這樣的年輕幹部,你得到這樣的地位,要懂得珍惜,要懂得尊重那些曾幫助過你的人,你知道嗎?

我見他說得認真,不像是開玩笑,何況他本就不是一個愛開玩笑的人,便更覺詫異了,何關長,照您這樣說,我進關裏真是有人給你說情?

何關長點點頭說,小劉你不會不知道吧,那老田頭你知道吧,就是懷水縣的原公安局大隊長,我就是看的他的麵子,誰讓我們是戰友呢,他還救過我的命,他的事我不能不管。

我聽得一頭霧水,懷水縣我知道,是穎州地區的另一個縣,但田隊長這人我還是頭一回聽說,我摸著頭說:田隊長?我真不知道。何關長搖搖頭,好像是又生氣了,轉頭欲走,我突然想起曉昕就是懷水縣人,脫口而出:難道是田曉昕找的您?何關長這才轉過頭來,怎麼樣?我沒騙你吧,我這麼大年紀會騙你一個小年輕嗎?就是老田頭那個可愛的小女兒找的我,小時候她叫我幹爹,他讓我在你麵試的時候幫你一把,讓你過關。話說完,阿姨推門出來了,把何關長往裏拉,一邊拉一邊說,老頭子,有客人來了也不叫人家進來,站在樓道說話成什麼樣子,小夥子,快進來快進來。我連忙說不了,我還有事先走,何關長,謝謝您了,我深深鞠了一恭。何關長滿意的搓著手,歎口氣進房去了。

回到食堂已經沒有飯了,我隻得到院子外去吃,於是獨自走到常去的一家成都小吃,要了個川菜,就米飯吃著。剛才何關長的一番話讓我為之震驚,原來是這樣,我一直以為三年前,我能考上海關這樣的單位,是因為我文筆不錯被領導看重,又加上當時實在是衰到家該走走運了,朋友們都說我進海關是走了天狗大屎運。卻,卻原來是這樣,原來是曉昕她,她當年找了我們何關長,幫我說了情。也許是關裏食堂的好飯吃多了,這裏的米飯硬得難以下咽,我吃了半碗就一點胃口也沒有了,於是買盒煙抽著走到街上散散心,調理自己混亂的心情。

我低頭想著心事走在廣場上,一隻手伸到我的麵前,手裏夾著一張彩色的紙,意思是讓我拿著,我沒反應過來接下,原來是一張傳單,是宣傳什麼提高性生活質量藥品的,無聊的一笑,順手墊在廣場的石階上,坐了下來,回想起三年前自己也曾這樣拿著傳單見人就發,早春的微風扶麵,那樣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