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昕媽死活不肯收錢,我趁她不注意把錢悄悄放在凳子上,就起身要走。
小劉你等等。曉昕媽笑著說,這毛衣我還差一隻袖子口,馬上就就織好了。我看著放在她腿上的毛衣,那是一件黑色的男式毛衣,聽她的口氣,這應該是給我織的。
我在院子裏坐立不安,不過還好,沒出半小時,伯母就織完了,我接過毛衣,連屋都沒進,不禮貌的道了別。出門的時候我問她,伯母您知道曉昕是一個人回穎州的還是和別人一起?我專門讓懷水的一個同學和她一塊回來,我這個同學還帶了東西給我,不知道他們碰到沒有。
她說曉昕是一個人走的,沒有人和她同路。這讓我稍稍放了心。
我出門後先給家打了個電話,沒有人接,我又給小區保安打了個電話,讓他幫我去敲敲門看看我老婆回來沒有,等了一會兒保安回來說沒人開門。我開始急燥起來,在車站買票想回去看看,在售票廳排隊的時候改了主意。
我先是打電話給老吳讓他幫忙經常到我家去敲敲門,要是曉昕回來了就給我打電話。然後又給苗處打電話說家裏出了急事,得再請幾天假,苗處同意了。我趕到碼頭,買了去廣州的船票,心裏不停祈求老天保佑曉昕千萬別出事。
三小時後我來到了對岸的廣州,在亂七八糟的貨運港裏逢人便打聽“徐記”的船老大住在什麼地方,好在那個港是二十四小時不休的,淩晨三點終於有人肯帶路,我繞過了七拐八彎的巷子,在一個小二樓上找到了正在打麻將的徐正。
我衝進去一腳踢翻麻將桌,抓住徐正的手嘶喊道,徐黑子,你個王八蛋,你把曉昕抓到哪去了?
徐正被我弄得有些昏頭,他按住準備起身打人的兄弟,站起身說,小舟,你怎麼到廣州來了?不會是來看你老哥來的吧。說著話門口又衝進來幾個拿著砍刀的兄弟,徐正擺擺手說,忙你們的去,這是自己人。你們他媽的以後少給我隨便拿刀子,是不是覺得你們老大我脾氣變好了?都給我滾!
我罵道,你媽的少給我裝,你快說把曉昕抓哪去了,今天你要不把她還給我,老子和你們拚了。說完我衝到一旁抄起一根翹船用的長鐵棍。
小舟,你怎麼也傻B了今天,我抓你娘們幹什麼,我們好像還沒結下梁子吧,雖說你搶了我弟弟的女人,可是那是你們兩個的事,我早就說過,隻要你劉穎舟不是有意和我徐黑子過不去,我是不會動你娘們的。你說我抓了你女人,你自己看,我就這麼屁大點地方,哪有你女人的影子?
我不理他的話,自顧自樓上樓下轉了一圈。轉回來的時候徐正已經叫了一幫子人在裏麵,我以為他們要連我一塊抓,把鐵棍橫在胸前,拿出手機準備打110。
徐正走過來說,小舟,你要報警是不?你盡管報,讓police來查查我是不是綁架你女人了?這裏都是在這個碼頭做生意的船老大,你可以問問他們,我有沒有抓你女人?
那幾個人我基本上都見過,全是在穎州和廣州之間跑船的小老板,聽徐正說完他們都站起來說,劉海官,我可以做證,徐黑子這幾天都在這裏和我們打麻將,根本沒見他有出去過。
我還是不相信,叫道,你沒抓,誰知道你的手下抓沒有,說著眼睛望向站在一旁的黃毛。
徐正哈哈一笑說,小舟,我的手下我自己知道,我不說話他們誰敢去亂來試試,我不把他卸了扔到河裏我都不姓徐。不過我說這話你還是不相信,這樣,你就在我這兒住幾天,就當是來玩的,你可以隨便看這個碼頭,這裏有幾個沒長把兒的,是個男人都知道。要是來了個靚妹,那還不一早就傳遍了。
我也想不出別的辦法,隻好就像他所說的,在那裏住下,一住就是一星期,這七天裏我天天在港口四處轉悠,這裏不怎麼設防,每個小院或小樓的門都是大開的,全是些船員水手或在睡覺或在打麻將,少數的幾個女人也都是半老徐娘,年輕的都是船員找來的小姐,卻哪有曉昕的影子。徐正還專門交待了,凡是我要找的地方,沒鎖的通通開門,鎖住的開鎖,任我查個遍。我住的地方是小二樓徐正安排的一間稍微幹淨一點的房子,每天還有人給我送飯過來。
期間我給老吳打過電話回去,他說他看過了,屋裏不像有人的樣子。這條貨運港口不大,七天時間我已經把所有房間轉了個遍,徐正和他的手下也都對我客客氣氣的,我想了想他應該也沒有什麼要綁架曉昕的理由,上次他讓我知幫忙放關我也幫了。七天裏我累得夠嗆,曉昕音詢全無,我心急如焚。難道曉昕是去了別的地方?她還有什麼地方可去呢?
三月快要過去,關裏查船的任務應該又多起來,我沒有具體說明請假天數,苗處給我發了條信息問什麼時候回來,我看實在不能就這麼再找下去,就給徐正說了聲要走,臨走那天徐正還專門擺了酒席給我送行,說沒招待好什麼的。酒桌上我和他幹了一杯說,二哥,我和你說句掏心窩子話,我這人雖然沒什麼好,但對穎川出來的哥們還是有點感情的,你是河川的哥哥,我心裏一直也把你當半個哥哥,這次我沒搞清楚就來這裏興師問罪,對不住哥哥你。曉昕對我重不重要二哥你也看出來了,你要是知道她的下落,可不能瞞著弟弟我。那酒很次很辣,我說這話的時候眼淚湧了出來,像是被酒辣的一樣。徐正把酒給我滿上說,認識小舟你這兄弟幾年了,今天這話才算是我們唯一一次說哥們該說的話吧,好,有你這話,你這弟弟我是認了,從今往後,誰敢找你的事,你給哥哥我說,我保證弄死他。還有你女人你放心,我估計她根本沒來這裏,還在穎州,隻是躲著不敢見你了,說不準又看上別的~~~~,嗯,說了你也別不愛聽。我說,這點我清楚,曉昕肯定不會做這樣的事的。黃毛在旁邊聽到我這麼說笑了一聲,徐正甩手給了他一耳光,轉頭說,弟兄不聽話你別介意,既然你這麼說,那她可能真出事了,可能是在哪生了急病,這會可能在醫院裏躺著呢,你放心,我會讓我兄弟在穎州幫你找的,保準給你把人找到。
回到家裏打開已經落灰的門,看著空空落落的家,我跪在客廳裏放聲大哭,曉昕,你去哪兒了,為什麼又拋下我,難道你不知道,你就是我的一切嗎?淚水打濕我髒亂的襯衣,鹹鹹的刺痛我傷痕累累的心。
四月開始,我每天都在河上奔波著,不要命的工作。我在電台發了尋人企示,又把曉昕老家的電話交上費,時常打過去悄悄探聽消息,也希望她回家之後能給我打過來。然而,她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留下我一條孤魂穿著製服遊蕩在穿越穎州的河道上。
我在河上幾次抓住過徐正的走私船,但沒有扣下他全部的貨,隻搬走了一小部分,他好多次暗中塞錢給我,都被我拒絕了。
整個夏天秋天,絕大部分時間我吃住在關口上,人也變得沉默寡語,同事們以為我家裏又死了人,過來安慰我的時候我也不怎麼理會,他們便不再過問。任由我一人獨自品嚐這份刻骨的痛苦。
後來同事們慢慢知道了我是因為失戀而痛苦,苗處還張羅著給我介紹了兩個對象,第二個我礙不過麵子去見了,對方是個有著良好家境的幹部子女,人也長得不賴,對我也很滿意,但我卻一點感覺也沒有,午夜夢回的時候我打開CD機,任由哀傷的音樂彌漫在房間內:
loveyouandloveme
從不曾忘記
和你在一起的甜蜜
loveyouandloveme
總不曾懷疑
你是我永遠的唯一
可是忽然仿佛丟了你
mylove
我冷的無法呼吸
可是忽然仿佛回不去
像世界迷途在北極的雨
imissyounow
whereareyougoaway
想念曾經最溫暖的海底
ineedyounow
whereareyougoaway
想讓赤道溫暖最寒冷的北極
loveyouandloveme
如果你還有感應
請指引我擁向你
loveyouandloveme
但大海無邊無際
我還能不能重回到你的懷裏
又一年的秋天過去,我由於表現出眾,關裏決定破格提拔為緝私科副科長,處裏又為我擺了酒宴,宴席上同事們祝我事業一路青雲,有位要好的女同事還祝我早日找到另一半。那天酒桌上我喝得爛醉,送我回家的同事還說我喝醉之後一直喊著前任女友的名字。
我本以為,時間會像一劑慢性膏藥一樣,慢慢治好我的傷口。再過一段日子,我會慢慢忘卻那個曾經為之癡狂,為之心碎神傷的人。但她卻在這個時候,再次出現在我的世界,傷口還沒有結疤,就又被揭開來。
那是2004年的冬天,工作不忙的時候我百無聊賴,便買了電腦放在家連上網準備玩玩遊戲打發時間,當我打開一年多沒有打開過的QQ時,在上麵看到了曉昕在4月29日給我的留言,這段留言讓我痛徹心扉。
小舟,對不起,我沒有向你告別。我怕我向你告別的時候我會哭,我會不忍心離開,你對我真的太好了,好到我不知道該怎樣去報答你,媽媽教過我要投桃報李,可是我們之間的愛是不對等的。這讓我覺得自己很渺小,很沒用。小舟,從廣州回來的時候,我原以為我們可能像所有恩愛的情侶一樣,過上幸福的生活,可是我無法忘記河川,我無法忘記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遭遇。我無法讓自己麵對是河川好朋友的你,每當我看到你,我就會想到在牢裏的他。多少次我克刻製自己不用去想他,可是我做不到。我甚至幻想你也能忘記這一切,可是你的話擊碎了我的幻想,你說你發誓永遠不會放過那個害他的人。
小舟,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敢告訴你,我怕你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原諒我的自私和無恥。河川被抓的那天,是我給公安局報的案。
我知道你現在肯定非常的失望,失望你愛的我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這樣忘恩負義的事。河川對我有恩,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是他給了我一個停靠的港灣和一個堅實的臂膀,但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在我憂傷無助的時候是你給了我希望,是你無私的給了我一份我這輩子都無法還清的愛,這份愛是我這輩子將永遠珍惜,它是我的最完美的寶物。
小舟,還記得在亞龍灣你對我說的話嗎,我明白你對我的深重的愛。可你越是愛我,我就越怕有一天當你知道真相。我怕麵對你那失望的眼神。我怕當你知道毀掉你最親密的朋友的生活的人,就是你最愛的我的時候,這份愛會變成深深的自責。
小舟,對不起,我走了,不要來找我,你有著一份人人向往的工作,找一個真正愛你的人,和她一起過美好的生活吧。我祝福你們永遠幸福健康。
另外,你一定要小心河川的二哥,8月15日那天,他們運到穎州來的不隻是手表,他們還運了毒品。千萬不要為了我答應他任何事情,那樣會毀了你的。如果你因為我而做錯了事情,我也不會原諒自己,我會痛苦一輩子。
最後一次吻你。
愛你的曉昕
眼淚滴到鍵盤上,我整夜坐在電腦前看著這段文字,手裏拿著在三亞的相片,曉昕的音容笑貌影片一樣浮現在我的腦海裏,恍如昨日。看著曉昕離開我的理由,我終於明白了河川出事的前一天,曉昕為什麼要一再要求我不要去查船,曉昕,你錯了,你並沒有自私,我知道,你去舉報河川,完全都是為了我。為了我這個理應去坐牢的罪人。清晨我在電腦前敲下我的回複,很簡短。
曉昕,愛情是沒有理由的,隻要你愛我,我們的感情就是對等的。遇上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與你相愛是我這輩子最美麗的幸福,我永遠不會後悔,也永遠不會失望。
曉昕,你在哪兒,告訴我,我去接你回家好嗎?曉昕,不要讓我再等下去了,這樣我會變成一個孤魂野鬼。曉昕,你在哪兒?
我會一直等著你回家,記得我們的小窩嗎,我將永遠守在這兒。
永遠愛你的小舟
從那天起,我每天回家那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登上QQ,然而,她卻再也沒有回複發過來。我像在沙漠裏快要渴死的人見到海市蜃樓一下,蹣跚著生活了下去,那片迷幻的風景就在前方不遠的地方,我卻永遠無法到達。
在萬千人海中,一個人與另一個人相遇相識是前世的緣分,無論這個人給你帶來的是歡喜還是痛苦,你們的相識是前世注定的。他或她出現在你的生命裏,總有一定的意義,這些意義組成了你或平淡或豐富的生活,讓你為之著迷,為之無奈,為之悔恨,為之瘋狂……
在河道上查船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恨自己為什麼要認識像徐正這麼一個人,二年裏他變得更加陰險、圓滑。讓我防不勝防。我認為這樣一種認識的緣分隻會給我的生活帶來災難。如果讓我回到前切重新選擇,我肯定會在花名冊裏將他狠狠的刪去。
05年,經過市Government大力投,二年裝備下來,現在的海關一線緝私隊伍已經慢慢壯大,無論是人員還是設備都有了很大的改進,走私船再想從穎州河上偷偷竄過去已經變成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但徐正不怕,他自認為我已然成為他的內線,在河上為所欲為。一段時間裏很多人甚至讓他幫忙運貨,被我二話沒說給扣了,他才有所收斂起來。我已經再也沒有什麼把柄拿把在他手上,年初的時候我開始拒絕檢查他的船,他那幾艘船我已經認下了,我也不想正麵得罪他,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直到我正式任命為緝私科副科長,就再也不用在第一線查船了,開始過起了坐辦公室的悠閑日子。徐正發現我沒有什麼價值可挖以後,和我的聯係也少了起來,一周偶而打個電話,或發條無聊的短信。
4月的一天夜裏,我在熟睡中被電話吵醒,拿出手機一看是徐正的號碼,按掉接著睡,那電話不知疲倦的打過來,我正準備關機的時候收到他發來的一條短信:小舟,有急事,接電話。我直覺感到這家夥肯定遇上了什麼大麻煩和我有關係,便打了過去問什麼回事,他說他的運手表的船在關口上被扣了,那裏麵是他的大部分身家,讓我一定想想辦法幫幫忙。
我笑著說老徐你真是牛逼啊,你忘了你老爹怎麼掛的了是不是?你也開始倒騰手表。他在電話裏都快急死了,他說小舟你別折騰我了,那不一樣,我爹倒的是名片手表,我倒的是假表。我說假表還他媽的是你大部分身家,你哄誰呢?他說真的,我現在也不瞞你了,隻有兩箱是進口表,你隻要讓他們把那兩箱還給我就行了。
我說去你媽的吧,兩箱表值得你這樣心疼?徐正看來是真急了,說話聲音也有些變,他說舟哥,我求求你了,你一定要幫我的忙,對了,上個月我小弟說在穎州看到你女人了,就是黃毛,黃毛你知道吧。
我一下從床上蹦了起來,衝著手機大喊著,你說什麼,黃毛看到曉昕了,她在哪??!
他說,我的哥你快過來吧,等完了事,我派我的全部人馬全穎州幫你找,就算把穎州給翻了我也要給你把人找出來。
我壓住心底的興奮,起身穿衣打車來到關口,假裝來探崗,讓正在值勤的同事先休息一下。
我來押這艘船,我對新分來的大學生說,這好像是塊“大料”。
貨物進倉的時候,我把庫管員叫到一旁聊天,讓徐正的小弟往倉庫裏搬貨,偷眼看到他們悄悄把兩大箱手表藏了起來。
徐正還真是說話算數,第二天起,由黃毛指揮,徐正的三十幾個小弟分三波在穎州全城開始了地痰式搜索,據黃毛說,上個星期他在城東的一家地下街網吧上夜網,早上看到有個收銀員來接班,長得很像曉昕。我和他就堵在他看到曉昕的那家網吧裏,白天他看著,晚上我就在網吧裏過夜。卻再也沒見到曉昕出現。我開始懷疑徐正是不是編話在騙我,但他派了這麼多人找,我也不好說什麼。
找了大概10天左右,我已經基本絕望了,也許是黃毛認錯人了吧。晚上由於沒睡好,上班我總是黑著個眼圈,右眼皮還直跳。4月16號那天我正撐著手在辦公桌上打盹,接到了黃毛的電話,他在電話裏太監一樣的大叫:舟哥,快過來,我找到了。
我瘋了一樣的衝下樓,跑到那家叫做“新世紀”的網吧,下到網吧時,隻看到黃毛和幾個小弟站在衛生間門口,我抓住黃毛的衣服說,人呢,人在哪裏?
黃毛指了指衛生間的門,小聲說,舟哥,不好意思,我怕她再跑了。
我輕輕來到門口,敲了兩下門,對裏麵說,曉昕,是你嗎?你在裏麵嗎?
連續問了三聲也沒人答應,就在我準備撞門的時候,聽到裏麵傳來熟悉的聲音,那是曉昕的哭泣聲。
我驚喜的打起了哆嗦,趴在門上嘶啞著說,曉昕,真的是你,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苦嗎?你快出來啊。
門開了,曉昕出現在門口,身上穿著印有“新世紀”字樣的網吧工作衫。她,又瘦了。
我緊緊把她抱在懷裏,那份久違的感覺讓我熱淚盈眶。
那一刻我發誓,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會讓她為我流淚,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再也不會讓她離開我。
曉昕其實一直就在我身邊,她能看到我,我卻看不到她,她打工的那家網吧,離我住的新城小區,隻有200米的距離,每天我都會在那條地下街的上方搭單位的交通車上班,隻是我卻從未走下去。
我知道,她仍然愛著我,隻是她不敢去麵對。
曉昕回來後長談了一夜,那是我們第一次彼此心對心的交談。這一次,她答應了我,除非我不再愛她了,她將不會再離開。
我知道在她不長的過去裏,充滿了命運的無助和現實生活的欺騙,她總是希望得到一份依靠,一份可以一直支撐她小小的身體的依靠,但她又很怕,很怕這份依靠來得不真實,或會變得不真實,她怕我給予的那份愛,會在某一天,變成一種負擔,一種勉強。河川的出事,和我的態度,對她來說是一份無法承受的壓力,她怕我會為了河川,而變得不真誠,變得虛偽,變得不再像她深愛的那個真誠的、可以依靠一輩子的男人。
我的關於往事的回憶到這裏全部結束。五月,我和曉昕搬進了海關的新家屬樓,我們的新家。開始了平淡而又充實的簡單生活。十一月,在我的小心翼翼的說服下,曉昕答應了和我一起去監獄裏看河川,河川的態度讓她基本上放下了心裏的包袱,心情也平靜了下來。
***
好幾天我被沒有什麼好心情,河川的態度讓我無奈、厭煩甚至是憎惡,這段時間新成立的專案組又開了幾次會,每次都會有新的進展,也會有新人加入進了,一個月不到,關於徐記走私毒品案的專案組成員已經達到了從未有過的22人。涉及五個有關處室。組長是鄭關長和公安局吳局長。副組長是苗處和裘大隊長——那人狠毒的渾蛋。
可就在這多事之秋,偏偏又有人來添亂,五月的一天早上我準備去上班的時候,有人敲門,是一個送快遞的,快遞包上寫著的地址是“金碧華府集團外貿分公司”,我掂了掂快遞包,直覺告訴我裏麵裝的是現金,起碼有5萬元,我告訴送快遞的小夥子你找錯門了,這個收信人早在一個月前搬走了,你把東西退回去吧。然後留下他愣在樓道裏走了出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一上班我就發現桌上堆著一疊“金碧華府集團外貿分公司”的“提貨單”,好家夥,這個王建城真不是蓋的,他整整想從我手上出50件貨,比張健仁的胃口大多了,我把提貨單扔在一邊。
中午的時候接到一個陌生來電,我猜就是想塞錢辦事那主,我接了電話說,王總,你也把我想得太厲害了,我還沒有那麼大的權力呢。
王建城不動聲色的說,劉科長說什麼我怎麼聽不大懂呢,你有多大權力我們這些生意人怎麼會知道,嗬嗬,不過我手上倒是有些劉科長經手的單子,我想回辦公室計算一下,劉科長今年總共積攢了多大的權力。嗯,還有財力。
我知道他說的是張健仁找我批的提貨單,心裏又驚又怒,媽的,張健仁這個賤人居然把我給出賣了!我正想著怎麼回話,那邊王建城又陰陰的開口了。
劉科長如果嫌代價不夠,我再給您開5%怎麼樣?
我恨恨地關了手機。
坐在辦公桌上想了一下午,我帶著那疊提貨單走到苗處的辦公室,把單子往他辦公桌上一放,坐到一邊說,苗處,這筆單子有些大,我吃不準,您看看。
苗處戴上眼鏡仔細看了看單據,他的眼睛從眼鏡上麵意味深長的掃了我幾眼,過了約五分鍾,他開口了,說得很慢
小劉啊,這個單位我知道的,比較正規,他們做的也是合法生意,年初他們參加了我們辦的拍賣資格招標,也是中標人之一。這筆單子我看沒什麼問題,我先簽了,你給他們辦吧。說完他拿出簽字筆在單據審核人一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那本該是我簽字的地方。
我回去的時候十分驚訝,搞不懂苗處在搞什麼名堂,這筆單據明顯有問題,是最近才扣押的“大料”,還沒有入帳呢,我本想把包袱抖給他,他說不行,我也好給王建城那個陰損的渾蛋解釋。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利索的簽了。
下午專案組通知在市公安局開會,我作為成員之一,躲無可躲,隻好去了。
在市公安局的小會議室裏,有秘書擺上了信號屏蔽機。吳局長發言之前,先有人強調了一下會議紀律,要求所有參會人員,在案子征破之前,對會議內容絕對保密,如有外泄,將嚴懲不殆。
會議由公安局吳局長主持,他將案情做了如下通報:
近期經過海關有關部門的同誌和我們市局專案組幹警的征察,已經基本確定“徐記進出口貿易有限責任公司”存在重大違法犯罪事實,這家公司不僅僅是走私外貿商品,他們更多是替國外販毒走私集團在中國販賣毒品,其中涉及到在雲南販毒集團中臭名昭著的“孫氏販毒集團”,據查,孫氏販毒集團的頭目遠崢是從98年起開始在雲南做毒品生意的,近年來聚集了一股黑社會勢力,在雲南和金三角地帶專門搞大批量的毒品批發,影響很大。是在雲南和外國通輯的重要販毒團夥之一。而徐記,就成為他們在廣州和穎州的一個中轉貨運站。徐記從孫遠崢那裏拿到貨,通過廣州運到穎州,再從穎州將毒品賣給二手毒販,轉賣到全國各地去。你們知道徐記和孫遠崢這兩個販毒團夥是怎麼搭上的嗎?
下麵的與會幹部都竊竊私語起來,聽口氣都是頭一回知道,並為案情涉及麵如此之大而震驚,,隻有裘隊長安坐在椅子上抽起了煙,好像已經了解掌握一切的樣子。
吳局長喝了口茶接著說道,徐記曾經的老大,也就是他們的頭目,徐三強,綽號徐老二,就是孫遠崢的拜把子兄弟,孫遠崢、徐三強,還有已經在8年前嚴打期間掃除黑社會團夥時擊斃的曾永貴,都是我們穎州穎川縣人。
下麵的人議論得更厲害了,大家都沒想到在金三角雄霸一方的毒梟,居然是來自穎川這麼一個邊遠小縣城,看來穎州的確是出能人啊。我原以為河川的大伯早已沒有音訊,卻沒想到“穎川三鷹”的生命力如此之強,尤其是老大孫遠崢,大姐頭的爹,竟然這麼厲害,果然是虎父無犬女,怪不得大姐頭一個女孩家能在穎川稱霸那麼多年。我聽吳局長一路講來,深深被發源自我家鄉裏的這個黑社會團夥所震憾,河川從小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能形成我所崇拜的那樣堅毅、穩重、無所畏懼的性格也就不足為奇了。
吳局長說,下麵的案情裘隊長了解得比較詳細,當年就是裘隊長在穎川縣堵住了這三兄弟,並把老三曾永貴擊斃。我們就請他來做一下介紹吧。
我聽吳局長這麼說身上一震,想起了河川在酒吧裏給我回憶的四年前那驚心一夜,在那個夜裏,河川第一次知道他的殺父仇人是誰,這也許就是之所以出獄後的河川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的原因吧,他變得深沉而老練。
裘隊長將煙摁滅,咳嗽了一聲,開始講起來,他的聲音依舊顯得那麼陰狠:
好,剛才吳局長已經大致把徐記販毒案的背景說清楚了,我今天主要說一說案子的緊迫性和複雜性,希望在座的同誌們開完會以後,能夠打起精神,全力破案,不惜一切代價將徐記和孫氏販毒集團和囂張氣焰打壓下去。我相信隻要我們海關和公安局的同誌齊心一致,一定能夠把徐記犯罪團夥抓捕歸案,還我們穎州老百姓一個幹淨的城市。
我在下麵聽他慷慨激昂的發言,心想這裘隊長倒怪能調動氣氛的。
他又點上一根煙接著說:據我所知,穎川三兄弟早在97年就開始和境外的販毒集團聯係,並且從98年開始參與販毒,當年我還在穎川縣任縣公安局大隊長的時候,就已經和他們明裏暗裏交過好幾次手,在98年一次大型抓捕行動之前,我們的臥底幹警身份被發現,結果不得不提前進行抓捕,當天的情形很慘烈,孫遠崢和徐三強受傷逃走,曾永貴被擊斃。我們也有四名幹警壯烈犧牲。孫遠崢和徐三強逃走後分道揚鑣,老大孫遠崢去了雲,徐三強應該是放不下他兒子留在了穎州,開始做合法生意。我調到穎州市來的時候就聽說他在這裏,當時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一舉抓獲兩個在逃的罪犯,我們一直在等待時機,2003年8月15日,我們接到報案,徐三強很可能會走私毒品出關,於是立即出動,在8月16日淩晨將徐三強堵在農村小路上,徐三強持槍頑抗被我擊斃。另一名走私犯曾河川,也就是曾永貴的兒子,被抓捕歸案。查驗走私貨物時並沒有發現毒品。看來那次行動我們還是動手動得太早了。
徐三強死後,他的兒子徐正接手了他的生意,但那些都是正當生意,有可能涉及一些少量的走私行為,我們也沒法去深究,案子就放下來,我們本以為徐家就此收手了。可是從去年開始,徐記公司開張,注冊資金來源不明,我們當時就懷疑徐正肯定又賺了黑錢,經過一年的征察,目前已經基本掌握了徐正和孫遠崢的毒品交易犯罪事實,昨天我們已經帶著逮捕令到徐記去看過了,已經是人去樓空,看來他們已經聽到消息開始逃竄,現在我們市局已經把圍追任務發到各個路口碼頭,相信他們逃不出穎州。這個會議結束後,我們將開始全力追捕。還有一個細節我必須在這裏交待一下,曾河川入獄後,徐正曾經幾次探監,據獄警說兩人關係不錯,曾河川出獄後向徐記公司注入一筆巨款,當家了徐記的二當家,這一點說明當年8。15案徐三強並不是沒有偷運毒品,而是在發現被追蹤之後將毒品藏了起來,一藏就是三年。曾河川坐完牢出來找到了當年藏匿的毒品,並轉手給二手毒品販子,得到巨額現金,他將這筆現金用來參股徐記,和徐正一起做起了生意。
聽到這裏我發現裘隊長在講8.15案時隱瞞了一個地方,其實他知道當夜徐三強將一個箱子藏了起來,他肯定也去找過,可惜河川的聰明手段騙了他,我猜他當年肯定後來又去找了好多次卻一無所獲。這時有關裏的同事提問說,被藏起來的毒品價值多少?能賣出巨額現金?金額有多少?
隻聽裘隊長說,他們當時藏起來的並不是毒品。
下麵一片嘩然,怎麼又不是毒品了,那是什麼?
裘隊長揮了揮手示意安靜,我覺得他很可笑,明明是他自己故意在賣關子引大家驚訝,現在又要讓大家安靜下來,難道在公安局當官的都喜歡這樣。
他繼續說,我們原也以為先是被徐三強藏起來——今年又被曾河川賣掉的是一種高純度的毒品,價值很高。但根據我們近期和雲南還有廣州的公安局聯係發現並不是這樣,其中雲南思茅市公安局給我們提供了一條重要線索,根據該線索,我們有理由認為當年徐三強藏起來的並不是毒品,而是一種毒品的新型配方原料,他們打算把這個原料賣給西方國家,因為中國並沒有能夠製造這種新型毒品的先進設備,根據思茅市公安局的同誌查證,這種新型毒品目前仍舊沒有被生產出來,很可能那個傳聞中的配方隻不過一個錯誤的配方,但是就是曾河川找到的這個很可能會調製失敗的原料,估計在今天,黑市價也達到了三百萬美元!
大家又是一片嘩然,我聽到裘隊長的案情介紹,就像在聽一個驚險刺激的黑社會傳說一樣,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慌和興奮。後麵他又說了些什麼工作安排和鼓舞士氣的話,我就沒聽得太清楚了。
會議結束後,裘隊拿著茶杯走到我身邊湊著我耳邊說,劉科長,是不是很驚訝啊?我沒來得及回答,他已經嘿嘿笑著走了出去。我草,這B人真他媽的陰,我在心裏罵道。
晚上吃完飯後,我和曉昕一起到東城步行街去散步,走得渴了我看到路邊有賣冷飲的,便準備去買兩根雪糕來吃,曉昕說,你買一根好了,我不吃。我說,你不渴嗎?嗬嗬,又不貴哎。說著便走過去,曉昕把我拉到一邊像有什麼話要說,我等了半天,她卻低著頭不吭氣,我說到底有什麼事呀。曉昕羞紅了臉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你肚子疼?我問。
曉昕用小拳頭打了我一下,說你笨死了。說完丟下我向前走去。
我站在路邊愣了一會,突然知道了她的意思,我驚喜地衝過去抱住她說,曉昕,你懷上了?
曉昕掙脫我的手說,你幹什麼呀,這麼多人呢。說完又害羞的笑了一下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