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穿著皮襖、戴著皮帽皮手套、裝扮得跟黑熊似得,隻要那些皮子不爛掉、不滲水進去,它們就能抵禦寒風。皮帽子有兩隻耳朵,所以甚至可以把眼睛以下的部分全都遮住,搞笑的是,口鼻呼出的熱氣凍成了冰,堆積在眼睛下方,隻需幾個時辰,那些冰就會堆積到影響視線的程度,於是人們會看到,周圍的人時不時地會抬起肥厚的手套,用笨拙的動作從眼睛裏摳出一塊冰來……
吼吼,你說眼睛凍住了?怎麼可能!不過睫毛上也有冰倒是真的。
有的孩子拖鼻涕,鼻涕也會凍在嘴唇上,說不定還會和皮帽子凍在一起……真是尷尬……
不過人的臉皮是比較抗凍的,就算當你的鼻子被凍木了,隻要抬起手揉一揉,捂一捂,你就能重新感覺到它的存在,一般來說,鼻子被凍掉的事情是很少發生的。
真正怕凍,並且容易在冰天雪地中出現問題的,是腳。
畢竟整天踩在雪地裏的是腳,皮靴再結實,靴子裏塞再多的烏拉草,也還是不能完全阻止寒冷的侵襲,所以人們雖然一天要走幾十裏路,但他們的腳總是冰涼冰涼的,沒有多少熱乎氣。
老宋要求各營派出專人負責,每天宿營的時候別的事情不幹,就盯著每一個人完成兩項任務:第一,讓大家把靴子和裏麵的烏拉草就著火堆弄幹;第二,搓腳,搓到發熱才行。
按老宋的話說:“鼻子耳朵凍掉了,問題不算大,也就是二兩肉的事。可是腳要是凍壞了,就沒法子走路……在這冰天雪地裏,走不動路,那跟那些個死屍有多大區別?”
愛幹淨的人哪兒都有,但是在這裏,最有潔癖的人也不過每天用積雪洗洗臉,再抓一把雪放在嘴裏嚼幾下就算是漱口了,至於洗腳、甚至洗澡之類的事情是絕對沒有的,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身上髒一點有助於抵禦嚴寒——實際上確實如此,在這麼寒冷的環境裏,保留那些皮膚分泌物絕對比洗掉它們要明智!皮膚太幹淨的話,會很快皴裂,那種痛楚不至於無法忍受——但是與疼痛相比,身上髒一點顯然更容易接受不是麼?
大家已經習慣了每天烤幹臭烘烘的靴子,再把同樣臭烘烘的腳塞回到靴子裏去;
大家也習慣了在彌漫著臭味的火堆旁邊吃那些少鹽沒味的烤肉,也許那些腳丫子的鹹臭味還能使烤肉更有味道些呢;
大家同樣習慣了擠在一起,躺在像散兵坑多過像地窩子的睡窩裏聽了空大師講“眾生皆苦”,他們摳著牙縫裏的肉絲,咂著嘴點頭:“嗯嗯!真TM太有道理了!佛祖想必早就知道咱吳山軍要來遭這趟罪了!沒有通天法力,如何說得出這‘眾生皆苦’來?是吧?”
老宋不喜歡佛教,沒什麼原因,就是單純的不喜歡。不喜歡佛教不妨礙老宋拐帶個和尚做軍醫,同樣地,拐帶和尚做軍醫也不妨礙老宋繼續不喜歡佛教。
了空是個真正的修行之人,他有堅定的信仰,他虔誠,他狂熱,他慈悲。他真的希望自己的講經能夠幫助到眼前這些人。老宋知道這一點,並且他還知道,至少在安撫人心方麵,了空做得非常好。所以老宋並不打擾了空的講經,他默默地聽著寒夜中的佛音禪唱,感覺到自己的心靈也越來越寧靜,越來越安詳……
早上也有禪唱,早起的人們聽了這禪唱,隻覺得寒風都沒那麼凜冽了。老宋覺得自己拐騙這個和尚出來的決定真是英明睿智。
然後他就開始唱歌:“太陽出來我爬山坡,爬上山頂我想唱歌……”響亮的歌聲驚起了一窩子雪雞,撲啦啦地振翅弄得一陣雪霧飛揚,老宋心情很好,所以雖然掛著弓,他卻沒有射一箭的欲望——人家雪雞活得也不容易,大清早吵醒人家已經很缺德了,這麼美的早晨,還是不要造殺孽了吧!
“我嘴裏頭叫的是喲吼喲吼喲,我心裏頭美得是朗格裏格楞……”矮坡下麵一幫子軍漢看著自家將軍發瘋,可是他們覺得將軍唱的小曲兒真帶勁嘞!
於是發瘋的人又多了些個。
太陽出來的時候,許多大老爺們站在女營外邊,直著脖頸子扯嗓子吼:
“抱一抱那個抱一抱……”
女營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們潑辣得很,她們才不會臉紅咧:
“張家嫂子,快去叫你家大郎抱抱!你看他急的……”
“李家妹子,你這探頭探腦的……等著誰抱呢?跟嫂子說,嫂子出去捉他進來!”
……
小孩子們成群結隊,在雪地上跑來跑去,時不時跟著唱兩句,然後被自家娘親捉去屁股上拍兩下。
“嗬嗬,今日,似乎不似昨日那般冷了。”
“是啊!看來沒事唱唱這俚詞野調,還能防寒呐!哈哈哈……”
“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