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遊覽過故宮之後上車時,也是極有秩序,絲毫不亂,沒有人搶著上車坐前排的座位。省時也省力,我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隻是在門旁幫上車不方便的人,扶他們一把。而他們回報我的都是轉過臉來的燦爛笑容和唯一流利的漢語“謝謝”。相比起平時帶的內地團,即便有說謝謝的,也都是例行公事般的一臉漠然,更別提會轉過臉來笑著對著我說了。
後麵幾天的行程中,我發現,無論什麼時候,他們永遠都是一副很淡然的樣子,無論遇到好事還是壞事,他們永遠都會對別人笑,用漢語說謝謝。排隊的時候永遠把年齡大的夾在中間;走路的時候從來都是排成整齊的隊伍;拍照的時候永遠都不會搶好位置;吃東西的時候永遠都是把口袋裏的東西挨個分給每個人,即便大家都有;上車的時候永遠都是排隊上;見到乞丐永遠都會給錢;見到佛像永遠都會虔誠地拜一拜;需要等待的時候永遠都是安靜地等待,絕不會嘰嘰喳喳;遇到高興的事情永遠都會開心地笑;說謝謝的時候永遠都是麵對別人的臉……
我和他們聊天,我問來北京最開心的事情是什麼。他們用不流利的漢語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最高興,看到,毛主席,最高興!”我就問為什麼。作為80年代出生的人,很顯然我對毛主席的親近感是不如父輩的。他們的答案幾乎一致,說:“我們都,不識字,又,沒有文化,是毛主席,讓我們,工作,有收入,我們很,感謝,毛主席。”我想起他們從毛主席紀念堂出來的時候眼眶紅紅雙眼含淚的樣子,明白了他們對恩情的理解,至少比我要深得多。他們謙虛地認為自己沒有文化,卻不知道,他們懂藏語,也懂一些漢語,盡管不熟練,但是能夠使人大致聽懂。可身為漢族人的我,卻是一點藏文都不懂的。若說沒有文化,那應該是我。可我有這份謙遜嗎?沒有。
幾天的行程走下來,他們堅定的信仰、對佛的虔誠、對恩情的回報、對世事的看法,都開始影響我。他們人手一串佛珠,隻要手上不拿東西的時候,就一顆一顆地撚佛珠,嘴裏也一直嘟囔著一句藏語。
去雍和宮的時候,我和全陪——這個藏族漢子聊了一路。我問:“他們天天嘴裏念的是什麼?”他說:“唵嘛呢叭咪吽,就是六字真言,用你們漢語說,大概就是,希望天下蒼生不再受苦。”我問:“他們每天就念這個嗎?為什麼是天下蒼生?”他笑了笑,說:“我們藏傳佛教的教義就是這樣的,以天下蒼生為重。”然後,他給我講因果報應、六道輪回。我似乎有些明白了藏民的寬容和淡然來自何處。
我又問:“為什麼這幾天總要辛苦地找餐館?其實吃團餐的地方多了去了。定好多少錢一個人的標準,餐館給安排,比你這樣省錢多了,也方便多了。”他說:“他們出來玩一次不容易,如果吃得不好,他們就玩不好。團餐雖然能吃,但實在是不好吃。找個好點的餐館點菜吃,雖然很麻煩,也比吃團餐貴,但是他們感覺會好一些,出門在外,盡量讓他們舒服一點。我們不過就是少掙點錢,但錢是掙不完的,夠用就可以了;掙很多錢,卻讓別人不高興,那會有報應的。”
我瞅著他,心裏觸動極大。平時聽這種話多了去了,是個人就會這麼說,但是,真正能這樣做的,又有幾人?
最後一天送站的時候,他們給我戴上哈達,並且放下手上沉重的包裹,輪流跟我握手,道謝。我發自內心地感到,我很舍不得他們。這和以往我帶的任何團都不同。以往送站的時候,都是想趕緊送走完事,玩了幾天的鬥智鬥勇,累死了。可是送他們的時候,我從內心覺得非常不舍,不舍他們帶給我的幾天快樂淡然的日子,更不舍和他們在一起時這種輕鬆無憂的感覺。和他們相處幾日後,我覺得世上其實沒有太值得計較的東西。接觸了中國那麼多地方的人,從來沒有任何地方的人能讓我有這種被感化的感覺。
當他們檢票進站之後,全陪又一次出來,再次揮手道別。我說,我們必須要擁抱一下。於是我進到站裏,和他擁抱,告別。不知道他是否明白,其實作為導遊,見過的天南海北的人太多了,但讓我覺得可以傾心相交的朋友實在不多。他是這不多中的一個。
帶了這麼多年的團,能認識這樣一個朋友,真是人生之大幸。
衷心地希望他們能再來北京,我們再相聚。
(去日留痕摘自天涯社區,李曉林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