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秦嶺(1 / 3)

民國二十七年,初夏。秦嶺山脈鬱鬱蔥蔥,濃蔭蔽日。

蜿蜒曲折的一條土路掙紮著往山上盤旋。

一隻秦嶺山脈特產的超大號蚊子堅持不懈的向梁三兒發起進攻。按梁三兒正常的身手,這隻不知死活的蚊子早就應該被消滅了。但受臉上戴的這副師爺式墨鏡的影響,梁三兒拍打了幾次,都讓這隻蚊子死裏逃生。這更加激發了蚊子的囂張氣焰,於是越發得意的圍著梁三兒轉來轉去。

“他*的。這鬼天氣除了咱爺們這群銼蛋,誰還願意在這時候趕路呢!”

梁三兒恨恨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向跟在他身後的發小、死黨兼狗腿子溫大成抱怨著。

溫大成用滿是嫉妒、羨慕、恨的眼光看了看梁三兒鼻梁上的墨鏡和頭上歪戴的一頂美國西部式牛仔帽,心懷不滿的嘀咕道:“三哥啊,你也不用這麼貶低咱哥們兒啊。這世道有身上背著2000兩黃金的銼蛋嗎?”

繼而溫大成又滿懷希冀地問:“三哥,你說這次咱爺們到寶雞兌了這恁多的黃貨,七爺會不會給咱們獎點兒抽頭啊?”

梁三兒用看白癡的眼光瞅了溫大成一眼,反問道:“你說會嗎?”

溫大成立刻垂頭喪氣地承認:“不會!”

身後的五名白家堡馬匪肆無忌憚的“吃吃”笑了起來。立即每人挨了溫大成一馬鞭。

梁三兒在前頭勒住馬頭,把臉一拉:“別鬧了!快到一線天了,再往前流民亂匪多,都打起精神來。這次是馬步芳扣了一部分中央下撥的軍火,托咱白家堡到陝西黑市兌黃金的。這是開張第一筆生意,雖然利薄點,但隻要做好了,後麵肯定會財源滾滾的,到那時還不愁沒咱爺們的好處。所以這次沒抽頭也得打起精神好好幹,不能砸了牌子。萬一陰溝裏翻船走了貨,不但得賠一大筆金子,以後馬步芳這個大主顧的生意也沒咱的份了。”

梁三兒繼續人五人六的嗬斥:“眼神都放亮了往外看,別一個個嘻嘻哈哈皮癢的樣子。又想挨七叔的揍嗎?”

想起白七爺的家法棍子,大家立刻不作聲了。

隻有每年都會挨家法棍子的溫大成歎了口氣,大聲哀嚎道:“除了我們這幫命苦沒錢的銼蛋,誰還在這鬼天氣趕路啊!”

哀嚎聲在山嶺間不斷攀升擴散,越過兩座鳥啼猿鳴的山頭,漸漸消散在豔陽高照的天空。

隔著這兩座山,一支組成非常奇怪的隊伍在秦嶺的山路上逶迤前行,前後綿延二、三裏。隊伍裏有卡車、騾車及為數不多的馬匹,更多的人則步行。約一個連的****在隊伍外側稀疏拉開,護衛著這支隊伍。

這支隊伍是西遷甘肅躲避戰火的部分西北聯大師生。

歐陽自明一家都在隊伍裏。

歐陽自明夫妻都有海外求學經曆。歐陽自明留學美國,妻子夏曦則在英國受過專業醫學教育。二人是浙江同鄉,畢業回國後都在北平的大學供職。由於經曆相似,又是同鄉,共同語言不少,兩人日久生情,自然結合在一起,組建了家庭。

婚後,兩人育有二女一子。繼承江南人的秀美和良好家庭環境的熏陶,兩個女兒出落的如出水芙蓉,秀美絕倫,氣質卓絕;兒子溫文爾雅,彬彬有禮。一家人的生活本來溫馨充裕,奈何遇到“7。7”事變。戰局一開****接連失利,屢屢敗退,學校隻能遷往陝西躲避戰火。

隨著日軍步步緊逼,空軍轟炸越來越頻繁,學校不斷變換辦學地點,從省府西安遷到漢中城固,仍然難躲日軍轟炸,師生屢有傷亡,教學時斷時續,困難重重。國民政府乃下定決心,分散辦學,將部分師生繼續西遷甘肅,保證戰事不利、國土淪陷之萬一情況下,國家菁英留存,薪火不絕。

學校西遷分批進行。負責這批師生護衛任務的****連長胡有成是正宗西安人。個頭高大,虎背熊腰,一臉絡腮胡子,體重不下200斤,上山路上已經壓垮了3匹輜重馬。這會兒老胡棄馬步行,正和歐陽自明一家一起趕路,不時要幫歐陽自明一家拿這背那,唬得歐陽一家連連擺手,疾步前行。

胡有成還沒成年就入了行伍,舊式軍閥部隊裏的惡習基本全會。對一連之長高人一等從骨髓裏認為理所當然。對知識分子重要性的認識和尊重就像他肚裏裏的墨水一樣,聊勝於無。之所以胡大連長對歐陽書生一家如此殷勤,全在於夏曦母女三人身上。

夏曦本人雖然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但年齡不過四十出頭。長期的保養得當和內在的優雅嫻靜,使得從外表看依然韶華遍體,靚麗依舊。兩個女兒正值青春年少,更加的風采迷人。母女三人即使衣著樸素,但搭配得體,在一群走的灰頭土臉的師生中更是醒目。隊伍從陝西出發沒多久就迷得胡連長暈頭轉向,一路上靠他龐大的身軀擠走了不少護花師生。隻要體力允許,就以歐陽一家為中心做同心圓盤旋,問候不斷,殷勤不絕。

歐陽自明雖然不勝其擾,但畢竟是文人,人家笑臉貼上來,他怎麼也不好意思冷臉嗬斥,隻好虛以委蛇,假意應對。

當然職責在身,加之眾目睽睽,再借胡連長三狗膽也不敢有逾規行為。胡連長獻殷勤不得法,就盤旋在歐陽自明一家身邊高談闊論,吹噓自己行伍多年如何戰功赫赫,刀法高超,槍法蓋世。

這會兒胡有成正說到他擔任排長時帶隊剿匪的事兒。說到亢奮處口沫橫飛,遍體生熱,挽起了袖子,解開胸前衣襟,查手舞腳的吹噓:“那個匪首江湖匪號馬猴兒,端的輕功了解,槍法高超,一路奔逃中已經打垮了我們七隊弟兄。但誰讓他流年不利遇到了我胡有成,那還有什麼好說的,他的人馬即可讓我這隊兄弟打的落花流水,抱頭鼠竄。要說這小子腿功了得,我們還真追不上。眼見這馬猴兒就要跑過前麵山頭的儳口,又要逃之夭夭了,我老胡據槍半跪,凝神屏氣,三點成一線,隻聽啪、啪兩聲……”

“啪!啪!”

突然,兩聲槍響在山頭響起。隊伍登時大亂停頓下來,有受驚的女生發出尖叫,騾馬也受驚嘶叫起來。

正在胡侃亂吹的胡有成立時嚇出了一頭冷汗。這條路來來往往的****不少,又是大後方,放槍的肯定不是正經人,八成是流匪。這是最讓人頭疼的一夥人,作案不留痕跡,行蹤飄忽不定,行事心狠手辣,就算想剿也找不著地方,官府裏一般沒人願意招惹。

畢竟行伍多年,胡有成雖驚不亂。一邊大聲呼喝士兵保護師生搶占路邊有利地形臥倒躲避,一邊抽出手槍鳴了兩槍,以示不弱。朝山頭大聲招呼:“對麵的好漢,我們是****,莫要誤會,不要亂放槍。兄弟執行的是護送人員的任務,沒什麼糧餉,大家還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啪!”又是一聲槍響,把自以為隱蔽的很好的胡有成頭頂帽子打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