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國忠喊出中國房地產泡沫的第一聲之前,2004年2月月底,我應邀到順馳長三角集團的四個城市(南京、無錫、蘇州、上海)進行考察。此前的2月19日,順馳與彙豐銀行在天津簽訂海外融資財務顧問(上市保薦人)協議,正式啟動上市進程。很快,順馳上市主薦人由彙豐更換為摩根士丹利,再後來,順馳上市被擱置。這且不提。
2004年是長三角地區自1998年房改以來房價漲勢最為凶猛的一年,也是順馳人激情澎湃達至頂峰的一年。
我到達順馳南京公司時,已是晚上9點。銷售部的牆上有一幅紙做的倒計時牌:離ⅹ月ⅹ日還有ⅹ天。會議室裏坐滿了人,我被告知,那是公司新職員在培訓。透過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見,黑板上寫的是:“核心價值觀”、“企業文化”、“行動綱領”等字樣。那一年,順馳員工嘴裏說出來的差不多都是這些相同的詞語。
我去參觀了順馳南京的項目“濱江奧城”,建築麵積約30萬平方米。對工地本身已沒有什麼印象了,但我記得,一路之隔,還有萬達、萬科、中海的項目,麵積都不小。據說,當地政府為了籌集資金舉辦全運會,就大規模賣地,以至於南京河西區域麇集了一批大盤。後來的情況表明,該區域樓盤的競爭十分慘烈。
順馳在蘇州工業園區有兩個項目,規劃建築麵積分別為156萬平方米和30萬平方米,其中前者的土地出讓金達27億元。在無錫太湖新城的項目,建築麵積101萬平方米,臨近江南大學城,該項目控股權曾於2006年轉給順馳的合作夥伴,後被轉讓給融創中國。
2月27日傍晚,在太湖邊上的一個小飯館裏,主人請我們吃當地有名的“太湖三白”(白魚、白蝦、銀魚)。霧氣慢慢洇染開來,遠處的小島和青山已然迷蒙一片,天空的星星並沒有想象的那麼明亮。江南的春天雖然到得早,但身上仍有些涼意。他們在桌上繼續爭論並期許著順馳的未來。
長三角是順馳實施全國化戰略的重點區域,約占順馳全國銷售計劃額度的一半。根據當時製定的內部目標,2005年長三角地區回款額(比業內常提的銷售額更硬氣)要達到100億元以上,2006年是200億~300億元,2007年是300億元以上。據此可以推算順馳的全國目標,想不做NO1都不行。
如你所知,長三角這些目標沒能完成。順馳的全國計劃同樣沒能完成。
兩個月以後,也即2004年4月月底,國務院決定對包括房地產投資在內的固定資產投資實施宏觀調控。當年12月,順馳總裁張偉宣布辭職,汪浩接任。2005年1月,順馳董事局主席張桂宗辭職,汪浩任董事局主席兼總裁。兩個月後的3月26日,“國八條”出台。
2005年9~10月,孫宏斌與摩根士丹利談判出讓順馳股權,後者出價比後來的路勁基建要高。但當年11月談判停止。2006年2月,複出後任順馳董事長的孫宏斌在昆侖飯店對我說:“他們(摩根士丹利)太過分了,居然要我以融創的股權作擔保。”熟稔西方前沿商業管理規則的孫宏斌應該想到,這便是強者的王道邏輯。2006年9月,新的收購者亦提出了同樣的要求,但此時的順馳更加貶值了。
2006年9月月初,順馳以128億元出讓55%控股權給香港路勁基建。2007年1月23日,路勁以3184億元增持順馳股權至9474%。老孫隻保留象征性的526%股份。按照單偉豹後來對我的說法,路勁購並順馳,一分錢也沒有進孫宏斌的口袋。不過,據融創內部人士說,其實是付了1億元現金的。
不瞞你說,當我寫下這些文字時,內心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
王石2006年9月11日在博客中重提他與老孫在2004年博鼇房地產論壇的言語交鋒,然後說:“如果把握好節奏,順馳能夠成為一家非常優秀的公司。但兩年過去了,它卻要為盲目擴張造就的奇跡付出代價。”我想,老孫早就有“付出代價”的心理準備,隻是不知道這個代價竟然高到要交出整個順馳。
老孫2006年2月跟我回顧順馳前兩年的發展道路時說,順馳擴張得急了一些,如果不是16個城市,而是6個城市,甚至10個城市,就不會有今天這麼困難。2008年和2009年我們私下會麵聊天時,孫宏斌都一再表示自己從未後悔過。
當2007年1月老孫將順馳拱手交給路勁基建之後的三年時間,孫宏斌在媒體麵前消失了。2008年,孫宏斌與路勁相互把對方告上法庭。
路勁起訴老孫不肯交出順馳天津的公章、財務資料,而老孫則跟我說:“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做呢,隻挑好的項目,差的項目就扔下不管了!”
孫宏斌所說的“差的項目”,就是指曆史遺留問題多、股權比較複雜的項目(順馳B)。作為香港上市公司,將股權複雜的項目剔除,也是正常的商業行為。路勁基建收購順馳時,順馳旗下55個項目共600多萬平方米土地儲備,除了退回部分項目給政府外,路勁用3年多時間,梳理重組出400多萬平方米的土地。這些土地今天已全部大幅升值。加上後來的投資,路勁花了約20億元,新增了400多萬平方米的項目,應該是值得的,雖然當初路勁董事會對此有過爭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