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在於:兩者獲得的利益不同。因為是自願的,所以每個人都獲了利。不過,又因為談判能力不同,每個人的獲益並不相等。就好比窮國拿糧食換電視機,本來這是一個好事情,一方專門生產糧食,一方專門生產電視機。按照亞當?斯密的說法,專業化提高了生產效率,最終雙方都可以產出更多的糧食與電視機。生產完後,兩個國家坐下來討價還價,最後各自換得糧食與電視機回家。表麵上來看,公平交易,等價交換,似乎也沒什麼不妥的;可是內裏一深究,有問題了。
霸權國家必然是通過製造業起家,這是亞當?斯密證明的道理。當霸權國家(以及依附於霸權其他工業國)與那些農業國談生意時,所麵對的是一個特殊的市場結構。生產糧食的國家多了去,而生產電視機的國家,卻隻有那麼幾個。在工業社會之前,大家誰沒有生產過糧食?在這樣的一個本質上屬於寡頭性質的市場結構中,農業國處於一種劣勢,而相反,工業國卻因為其奇貨可居,可以開出高價來。另外,工業國其實也可以生產糧食,甚至其產量更高。糧食國如果不願意做買賣,可能虧得更大。
當然,認為這樣交易吃虧的窮國也可以拒絕談生意。一、兩單小生意,談不成就散,倒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你不做,還有的生意想搶上來做呢。但如果多數國家都不想做,乃至到了威脅自由貿易的地步。那時霸權國就翻臉不認人了。
霸權國的產品也具有特殊性。因為靠製造業起家,工業方麵,那把刷子確實過硬。而工業產品,可以是電視機,也可以是軍火。而任何一個霸權國,其軍火水平必然遠較其他國家要高,否則也別想當老大。碰到有人想貿易保護時,霸權國並不手軟,自是拔刀相向。在這方麵,咱們中國人已經有過深刻的曆史記憶。
自由貿易下,霸權國和弱國確實都獲利了,但指望霸權國與弱國在自由貿易下都平等地獲利,是不現實的。
上一節的內容,我們可以借用納什的博弈來解釋。霸權國與弱國的談判,其實是一個典型的實力不等的參與人之間的討價還價。那個談判實力強的參與人由於更能容忍談判破裂所帶來的損害,因此能夠開出更有利於自己的價格。而後者沒有別的辦法,隻能接受。這隻是一次博弈,如果兩人繼續博弈下來,由於強者已經獲得更多的利益,因此其實力更加突出;而弱者由於第一次已經輸了,其相對的談判實力更弱。在第二次中,價格相對於弱者來說,更為苛刻。於是,在每一次博弈之後,強者所開出的條件越來越苛刻,而弱者越來越缺乏出價的空間。一次次下去,我們將得出一個結論:強者更強,弱者更弱。
“凡有的,還要加給他叫他多餘。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過來。”人類的曆史,其實是一個弱肉強食的邏輯。魯迅先生曾說中國的曆史書寫遍了吃人,其實大可以把此語擴展應用到全人類上。強國與弱國之間的關係,霸權國與弱國之間的關係,自當做如是觀。
然而一個新的問題出來了:既然霸權國在生意場上賺得最多,那是否會意味著霸權地位永遠不墜呢?征諸曆史,我們卻看到了霸權的興衰。春秋時期,五霸如走馬燈般輪換,而後秦始皇一統天下,各姓朝廷此起彼伏。至於世界史上的霸權興衰,更是令人眼花繚亂,此處不備述。易經說:天命靡常,不其然乎?
看到霸權有興有衰,並不難。難的是,霸權為什麼會衰落?按照國際關係理論中的通常解釋,霸權都衰落於擴張。這個世界總有一些那麼不想聽話的國家,就好比公共領域的搭便車。因為要維持世界秩序(當然也同時謀取私利),霸權國自是要四處出頭。到得後來,霸權國精疲力竭,恰好又遇上一個新成長起來的年輕強國,隻得拱手讓了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