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鏡的場子已經開了,至於他的那股子強勁,讓很多人感到非常的驚訝。從一個私人學校聘去的教師開始創業。還是在這片貧瘠的黃土上。並不是說所有的土地都歸他擁有,而是他要完成一個夢。
在一個很平常的日子裏,已經快到清明了,可雪花仍在空中纏繞,分不清到底是春天還是冬天。他住在一個帳篷裏,不過比阿潤當年的要稍微能看得過去,萬物已經蘇醒過來,可那鳥雀偏偏不省人事,在還沒有築巢的月份裏它們已經開始了覓食,不過也好,這樣的天日讓眼鏡得到了心理上的一種莫大的安慰。
就在農曆二月二前後,他似乎是一個剛要北歸的孤雁,一個人踱步在這片黃土上,一馬平川的麥田是整個村民們一年的口糧,然而他偏偏在這裏打起了算盤,一望無際的碧綠的麥田在一個月之內將要變成一片土沉沉的脊土,這是一件讓人多麼心痛的事啊。此刻,他被這個問題擋住了將要起航的腳步。
天空沒有一點點的雲彩,就連龍抬頭之日村裏的村民都窩巴在熱炕上喧謊。整個村子沉浸在一片陰鬱當中,眼鏡的盼頭是有希望的,因為已經被祖先走過的路看怕了。
已經快到二十了,村裏還是沒有任何一種動靜,這種氣氛已經讓楊書記和祁老社長抓住了把柄,這是他們盼望著的事,在之前他們有過對這件事情的追究,然而卻在這個時候它們已經有了內部的隔閡。
“哎呀,楊書記,怎麼了?今日個有時間呀?不是在大隊忙呢嗎?”他推開村裏孤老的木門,這是一扇舊社會門扇,榆木的,看上去少說也是有年成的,不過如此,這門扇掀起來還真有點費勁。老人溜下土台子,拄著削的雪噌噌的柳木拐杖,為書記架起了蛐蛐罐,從櫃子裏端出隻剩幾片的包穀麵饃饃,很幹。並讓他坐下來喝茶,老人的畢恭畢敬讓楊書記已經有了一點點的壓力,而這種壓力並不是用時間就可以固化的。
他坐在了立在土坯子上的一塊青磚上,磚的一麵還裹著一層子的水泥巴,連放都放不穩。他掏出一支卷煙遞給老人,老人拒絕了他的同情,說是患有支氣管病,不能抽煙,尤其是這些從來都沒有見過的高檔次卷煙。
“你看整個村子有什麼變化?”他問。
“甚變化?”老漢鼓起煙嘴,在地下磕了又磕,隨後用右手抹了抹自己的胡子。習慣性的拾起火爐旁的一根鋁質空管,伸長了嘴唇向火堆裏吹,這股子的煙熏味呀,真叫人難堪,刺鼻的流淚喲!
很顯然老漢的問題對於整個大隊的書記來說已經到了無法容忍的地步,他盤坐下來,嘴裏嚼著個煙嘴,將頭上的鴨舌帽往後抹了又抹,鼻孔裏偶爾發出的哼哼聲真瘮人,他已經不再是那麼自如,“噢,眼鏡那個娃娃有本事,是我們這些當幹部看走眼了,真是……”他還在不停地絮叨著,老漢已經將碟子裏的幹黃饃饃啃得差不多了。他是一個舊社會人,對於五穀雜糧根本沒有挑剔的機會,雖說是清明已過,但之前的天氣還不算暖和,一味的追求卓絕讓他感到心裏的無限困惑,似乎身邊的一切在他的眼裏根本就不存在。
在這個時候,老漢的問題並沒有得到回答,而是一股子的黑煙已經朦朧了整個院子。此刻,他的腦海裏什麼都是一片沒有染色的白描,對於眼鏡對他提出來的問題沒有向任何人說,而是一個人在不停的玩弄著後花園那幾棵快要幹枯的黃菊,沒有花,沒有葉,隻有還未探上來的頂尖一時半會還沒有一點點萌芽的跡象,可見這個春天是格外的漫長啊!
他們兩個的談話早就結束了,沒有一點變化,老漢的問題讓楊書記半晌說不出話來。起初是他提的問題,可到後來,火爐邊緣已經被灼燒的通紅,顧名思義,他的臉上也開始發燙,並且映紅了他的衣物。因為火爐離他的距離太近了。
他回到家裏騎上那輛爛自行車,從家裏到這個場子,他好像是要找個活幹吧。但這個樣子會讓他損失一次不該損失的麵子。對於一個村官來講,這必然是一個不必要的損失。一路上,他哼著小曲,在頭頂上似乎鑲嵌著一定青年伊人為對方編織的一珠草鏈,隨著風兒的追隨,讓這個泥腿巴子在這樣的窪路上顯得逍遙自在,像是一個剛出獄的囚犯。然而,在這一瞬間讓他意想不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村裏村外都要他操持,可就在這件事情上他已經失去了“書記”這兩個字的身份。本來讓一個愈加興旺的廠子頃刻間變成了一具屍體,並不是說一具,這樣的數字有點太過於絕對化,而是一個從萌芽到枯竭的過程。
他叫起正在午休的員工田海德,正好眼鏡不在,他要給這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但平常人都惹不起的一個飼養員說這件事情。對於他而言,這的確是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
“不是在幹活嗎?怎麼睡起覺來了?”他坐在了椅子上,外麵的鏟車聲模糊不清,根本看不出一點點的動工起色,他是本地人,雖說沒有住在同一個居所,但在這個來施工,確實有點不太習慣。
“別嚷嚷,你在讓我歇息歇息!”他翻過身子,被窩裏散發出一股子難聞至極的異味。存在於玻璃窗上的水珠也並沒有落下來,這不是以往的天寒地凍,畢竟是在清明前後,然而在這樣的日子裏他卻還在不省人事的在整個村子晃悠,很顯然這不是在為自己找活幹,也不是想著要給自己開一個場子當老板,而是在“考察工作”。為的就是證明他是這個村子的書記,對於“書記”這兩個字來說,確實是整個村子的每一個村民很敏感的名詞。
“快看,羊露圈(方言,羊圈沒有關好而出來了,這裏有貶義。)了。你是怎麼給人看的?有那麼瞌睡嗎?你看……”他還是在不停的說道,田海德早就打起了鼾聲,似乎他說的話在這裏沒有一個人傾聽,但他根本沒有感覺到一點點的恐懼,還是講的熱火朝天。我想在這個時候應該是讓人最可怕的。可是這並不代表他“書記”的身份已經喪失,或者說磨滅,而是僅僅幾句話讓人感覺到了可怕,別具一格的可怕!
海德趕緊掀開被子,穿著一個灰色衩褲光著膀子溜下炕靸上拖鞋,顧不上戴他的那頂已經發黃的草帽,沒有穩定性的跑出了彩鋼房,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是一個謊言,而這個謊言卻出在了這個村子黨政一把楊書記之口。此刻,他雖說心裏有格外的不爽與怨言,但從來不開口,也不是說從來,或許之前他就是一個話很多的男子,可現在連一個屁都放不出來。他不說話的性格的概率僅占三分之一。
場內的楊樹已經沒有一點的翠綠,蔫乎乎的。葉麵上存留著一層厚厚的汙垢,灰的,土灰的,銀白的,銀灰的,褐的,灰褐的,還有墨黑色的。在午後的陽光下確實顯得不怎麼好看,而是有一股子的腥味,淡淡的散發在周圍,裏麵還夾雜著一股膻臭味,在這樣的環境裏頭生存,也確實有點點的不安。或許這種環境對於海德來說已經習慣了。他頂著被強光照的光溜溜的禿頭走進宿舍,對他撲麵而來的就是腳臭味,他摸摸自己的鼻尖,扯著破嗓子咳嗽了幾聲便躺在了床上。書記叼著紙煙在躺椅上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