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3)

楊秋露遠遠不知道丈夫已經開著曾經到娘家接她的銀白色小轎車走了,她在院子裏揀著扁豆,平跪在厚厚的滑膩的塵土中間,臉上已經變成了黑色。天已經黑了,她根本就沒有做飯的打算,因為她在等一個人,一個開著轎車“遠走他鄉”的人。灰色頭巾半包在頭上,簸箕裏扇出的塵埃向四處漂浮著,老漢的煙絲沒有本色,隻不過緩慢的在如此幹燥的空氣裏不斷地散發著。她在不停地向路口張望,手工活不再顯得多麼重要。我親愛的人,你的露露在等著你,快點回來吧。不要出差了好嗎?沒有你的日子裏你不知道我有多累。請你回來吧,陪我一晚上,咱們拉拉話呀!

在這個時候,楊秋露才感覺到丈夫對她是多麼的重要。可她根本不知道丈夫是怎麼走的。場子的倒閉已經讓她得了一種心病,但還是能夠體諒丈夫的艱辛與不易。說實話她是一個好婆娘,一個來自遠方的好女子嫁給了窮的打鍋賣鐵的男人,不過這隻不過是讓她理解為下意識的本能。不論發生什麼,不管再怎麼大的場子或者說公司倒閉,她都不會去說絲毫丈夫的不是。因為對於她來說,丈夫的存在就是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另一半。

自從昨天下午到現在,眼鏡仍然沒有音訊。這並不代表他的絕情,而是生活這把大砂輪將他打磨的夠厲害。看著泛著麥浪的田野,他似乎已經黯然失色。是的,萬物對於他來說無疑就是柳綠花紅,這些都已經無所謂了,因為對於一個之前闖蕩過大世界的人來講,在這種場合下他根本感覺不到一點點的難受與被安慰的想法。他坐在那裏呆立不動,沒有人可以懂他,更沒有人來到這裏陪他敘舊。天空排著隊的鳥雀放出一股子悲慘的鳴叫聲。雲彩已經沒有了光澤,似乎這裏的一切都與他毫無關係。無疑,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講這些都已經夠了。不,他不是一個剛學會覓食的乳鴿。對於這方麵,他已經有了豐富的血戰經驗。但就在這個時候,他似乎失去了這個方向。

秋露還在家裏不斷地等著他,對於一個時常在家裏守著阿公阿婆的她來講,這些似乎都很陌生。已經到傍晚了,她仍然沒有做飯,這些個舉動對於當時的社會來講這是絕對不允許的。但以她的性格,根本不在乎這些。她已經豁出去了,不再是以往的拘束,不再是平日裏的操持家務。在丈夫還沒有回來之前,她是絕對不去做飯的。夜幕已經降臨,存在於這個村子的萬物已經早早的入睡,這樣的夜竟然會沒有月光。如果說在如此寂靜的夜裏你仔細的去聽。放羊老漢的吆喝聲與時深時淺的犬吠聲在別村約會,不,這不是偶然,絕對的不是,對於他來說,對於婆娘秋露來說,還是感覺到了一點點的欣慰。

更讓人驚訝的是已經入伏的天氣竟會如此的哇涼。風兒吹得柳條手舞足蹈,好像有今晚的聚會。遠處的蛙聲不知是從哪個方向傳來,他們竟然一點點的印象都沒有。

在這個夜裏,他坐在這個草灘上想了很多,從之前的攬工到現在成為一個真正的場子老板,這之間所經曆的一切對他來說已經夠了。在這個時候他知道他不敢再出任何的差錯了。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的場子破產。這類似的問題在他腦海中不斷地回旋著。毫無疑問,對於一個初次創業的青年來講肯定缺少經驗。這是沒有選擇的後果,真的是別無選擇。他唯一的一根精神支柱已經被抽掉了。他似乎不敢想這些。但事實就擺在了他麵前,他不得不去麵對發生的一切。他終於知道:生活這個砂輪在不斷地將他打磨,一次……又一次。在這裏,自己比誰都清楚,他已經走向了一條不歸路,當然僅局限於別人的眼光。生活的砂輪是多麼的無情呀。從之前的無比富有到一無所有。很顯然他再也經不起這樣的打擊了。這是宿命,一個注定在他身上的宿命。

他永遠的不知道,他的婆娘已經把家裏的一切操持的像模像樣。但已經晚了,因為這些個對他來說都毫無興趣。而在他腦子中浮現的問題已經遠遠超過一個正常人的負荷。這不是他想要的,絕對不是!

天色依舊,埋藏於他眼裏的還有許多,隻是下意識反應讓他得不到此刻的安全感。別說是他,就是任何一個人遇上這樣的事情要比這還嚴重。

他蹲在一摞發黃的草垛旁,指縫裏夾著一寸多長已經不冒一絲絲青煙的煙棒子,似乎已經睡著了。對於之前生活對他的折磨,讓他睡上一覺也不是不可以。他明確地知道,他不適合幹這一行,因為對於一個知識分子來講,當農民這個職業並不是說所有人都可以。但他不一樣,曾經的他給自己下過軍令狀:考不上北京大學就要當農民,因為命運給他的路隻有兩條。當然對於他的決定是有點絕對化。但他已經把自己該幹啥,不該幹啥已經規劃的差不多了。因為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講,這樣的事情是難以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