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誅音·琅羽門(1 / 3)

誅音·琅羽門

幻境·雲荒大陸

作者:冷亦藍

楔子、

十洲多奇聞。

以精魅做膽,玲瓏頭骨為器,人間真情為牽絆,可尋人於萬裏之外,上窮碧落下黃泉,無所遺漏。

這是琅羽門內,隻有曆代掌控刑罰的樂執令才知曉的製器秘術。為了這隻塤,她在十洲大地上周旋半年之久,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集齊了這千載難逢的物件,人頭神塤破窯而出。

尋人,無論這人是死了,還是活著;找物,不管此物是在世,還是毀了。神塤更神奇之處更可以窺探過往發生的事實,將往日一幕幕重現腦海之中。隻是這般過往,越是隱秘,需要付出的代價,便越大。

待處置完門內所有叛徒之後,她還要好好使用這隻塤去尋……

比如琅羽門的那場不為人知的劫難,比如那個人。

那個她緊緊裝在心裏,以冰冷姿態封閉了幾層,絕對不會對任何人泄露這點傾慕情誼的,那個人。她自以為沒人知道她心底的那個人。

一、

人頭塤已經不在白柔手上,她心有不甘,瞪著眼前那人刺目的笑容,心中恨不能將他千刀萬剮。

風隱將塤揣入懷裏,笑得意味深長:“情況必要之下,琅羽羽人可優先保管門內寶物。師妹,這一點你比我更清楚。”

羽人,又是羽人。雖然明知自己靈力不如他,但心底的憤懣之情無法揮去。

人頭塤剛剛鑄成,其引發的異象便驚動四方,原本荒蕪的砂洲竟然充滿躁動。雖然沒有人出現在白柔麵前,但四處源源不絕的洶湧殺氣卻讓她渾身不舒服。白柔將塤深藏幾層,一路逃到曇洲,卻始終無法擺脫。

終於到了交鋒時刻,對方是邪派的修真者,專為搶奪琅羽樂器而來。她不敵對方人多勢眾,又寧死不肯交出樂器,邪派欲下殺手之際,師兄風隱出現了。

他擊退敵方救了她。這是白柔第一次見他出手,雖然一向知道羽人靈力高強,但沒有想到,她和他們的差距,竟然天壤之別。

風隱說,捉拿叛徒鳳綰之事他責無旁貸,況且他修為較高,亦可祝她一臂之力,如此便稀裏糊塗地和他結伴而行。

琅羽門,以樂曲為專攻的門派。她結識的第一位門人,就是風隱師兄。

她六歲那年遭遇饑荒,村人盡死,她躲在村頭的稻草堆裏,是風隱找到她,如狗崽子似的拎在手裏,朝師傅炫耀道:“師傅,我逮著一隻白兔!今晚把它烤了吃如何?”

她瑟瑟發抖,想說話證明自己不是野味,卻舌頭打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後來她才知道,這位風隱師兄十句話裏有十二句是假,每天無所事事,不精於修煉,最愛的事情,就是捉弄她。

比如一次他趁她熟睡把她一頭長長的銀發紮了起來,然後把她叫醒,說:“笨雪團,我看你這頭發生得好,就剪下來做成拂塵,準備送給師傅,也算你一份心意。”

她低頭看不見自己披著的長發,當時就哇地哭了出來。

幸好有鳳綰師姐為她出頭,每次都護著她對著風隱大罵:“你算哪門子師兄?就知道欺負人!”

風隱卻毫無愧疚地聳肩,桃花眼裏滿是無辜:“哪裏欺負人?我不就欺負這一隻笨兔子而已嗎?”

白柔聽他說自己是兔子不是人,便又撲在鳳綰懷裏大哭起來。

可就是明知道風隱誑她,她卻每次都上當。

果真孽緣……

“鳳綰人在鳴玥洲。”風隱輕鬆地從樹上躍下,見白柔早已整裝待發,又對她笑了笑,“不急,師兄先帶你去逛逛集市,如何?”

白柔一腔熱血堵在胸口,險些噴出來。

二、

風隱帶她逛集市看花燈,登雄山看溪水,沒正經的事做了不少。可白柔始終沒看見叛徒鳳綰的影子。

“不急。”這句話始終掛在風隱嘴上,他神情閑適,眯著眼睛躺在玄色大氅上,中午的日光照射下來,他枕著雙臂,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白柔取出背後的排簫,傾注靈力,緩緩地吹奏了一曲《悠然》,身邊的溪水流淌的速度竟然慢了下來。

白柔露出了輕輕的笑意,從熟睡的風隱身上摸出了神塤。

鳴玥洲與曇洲交界之處,是一片謎影林,終年霧靄重重,一丈之外草木迷蒙。

白柔在密林中吹起排簫,不多時,那人便翩然而至:“師妹一路追蹤,真是辛苦。”

白柔停了曲調,將排簫背在身後,隔著大霧看她:“鳳師姐腳步遍布十洲,才是真辛苦。”

她早就知道,鳳綰隻有求助於妖鬼庇佑才能躲避她如此之久。而如今妖鬼不在,即便不使用神塤,她也可以輕易尋到鳳綰。

白柔站起身來,朝她走了幾步,看到鳳綰原本漆黑的一頭青絲大半染做霜雪的顏色,隻是站在自己麵前,便已經氣喘籲籲,體質如此之差。這些時日,她到底經曆了什麼?竟然將身體糟蹋成如此模樣?

“與我回琅羽門。我要在師傅靈前親手處置你。”監守自盜、背棄師門,罪該奪其樂藝,誅其身。淪落如此地步,值得嗎?

“如今哪裏還有琅羽門?”鳳綰咯咯笑了起來,“琅羽不攻自滅,門人四散,隻有你還執著!”

白柔輕撇嘴角:“若說世間最執著之人,不就是師姐你嗎?”

鳳綰臉上盛著輕鬆的笑意:“罷了。我知道你的性情,跟你走便是。隻是……”她向前幾步,忽然朝白柔身後看去,麵露驚喜,“隗英,你來得真是時候!”

白柔轉過頭去,趁著這個空當兒,鳳綰欺身而上,麻痹藥粉脫手而出。如雪粒一般的粉末紛紛揚揚地落在她頭上,鳳綰後退幾步,往嘴裏塞了一顆解藥,笑道:“雪團子,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好騙啊。”

白柔的排簫忽然自動飛起,她十指結印,洶湧的氣流將她周身籠罩,排簫停在她頭頂,獵獵風中,奏響一曲金戈鐵馬的《殺意》之曲!

曲調奏出乃是她受襲後的下意識反應,出手後白柔忽然發現鳳綰全無反抗之力,忙將力量抽回三成。饒是如此,鳳綰還是被這曲調的氣浪高高拋起,又重重摔在地上,左臂磕在石上,流血不止。

她虛弱地躺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如今,你這以氣禦曲的本事竟已進步至此。”鳳綰勉強用右手支起身子,擦去嘴邊的血痕,“可惜我箜篌已毀,再不能與你對戰了。”

白柔收了真氣,排簫自動落在她手上,她朝鳳綰走來:“當年我不會禦氣,還是師姐你教的我。”

鳳綰坐直了身子,抬眼看她,目光變得溫柔起來:“水精還好用嗎?”

話音剛落,一隻幽藍的魚兒從白柔的發際邊緣遊了出來,尾巴一甩跳了出來,將一串水珠甩在鳳綰臉上。然後又如同落入水中一般回到白柔臉上,從她脖領處遊了下去,不見蹤影。

“它記得我。”當年,因白柔肌膚異常嬌嫩,些微日照風沙也難抵擋,鳳綰當日才特地尋來這隻水精,隻要將其隨身而攜,便可保周身水汽不散,不受裂膚之苦。說話間,她隨手一撩額發——左額那裏的傷痕,正是為取水精所得。

鳳綰曾經是她最親近的人,曾如姐姐一般,待她那樣好……

心上泛起淡淡的疼,她卻必須讓這副心腸硬起來。師傅在提拔她時曾說:樂執令最重要的便是鐵腕無情,犯了規矩之人,哪怕是血脈至親,也要親手了結。

門人皆畏她不講情麵手段狠毒,可她的痛,誰知?

白柔蹲下身子,低聲說道:“當年,若不是風隱師兄來得及時……你恐怕就……”

“我豈是那麼容易死的?”她此時笑起來的模樣又好像變回了十年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小丫頭,朝白柔伸出了手,“雪團子,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以前,再也回不去的以前。以前的白柔,世上隻有兩個人能捉弄得了她:一是鳳綰,二是風隱。

“終究是不一樣了……”想到這裏,白柔忍不住歎息一聲。

“雪團子,你看我如今的樣子,樂器已毀,妖鬼亦離我而去。我如今隻有些未了之事,待事情了結,我就跟你回去。”鳳綰的聲音越發地溫柔起來,“你可知,在外漂泊的這些時日,我最掛念的人便是你……”

隨著這句話說完,一柄細身長劍自她袖口滑落,待白柔回過神時,長劍已經穿肩而過。

白柔吃痛,和鳳綰一起站起身來,她步步後退,鳳綰步步緊跟,直到白柔後背重重撞在一棵參天大樹之上,那劍竟然穿破大樹,隨後折彎繞回,自身相接成了一個鎖扣。

將白柔死死地釘在樹上。

“這是鎖龍扣,你掙紮亦是徒勞,反而傷了自己。”耳邊是鳳綰冷冷的聲音。

“你仍是當年的你,隻是我,”鳳綰的聲音如此冰冷,好像不剩一絲情感,“早已不是你從前的鳳師姐了。”

她決絕地轉身而去,拖著還在流血的左臂,踉踉蹌蹌地,朝密林深處走去。

白柔暗暗收回了手,掌心中,唯有一片玲瓏剔透的薄薄水晶。

二、

熊熊火海之中,那人一襲青衫背對她,原本綰得絲毫不亂的發早已散開,身上血跡斑斑。她大聲喊他,他緩緩地轉過身來,她甚至來不及看清他的臉。忽然,火龍瘋狂地將對方的身影徹底吞沒!

“師傅——”白柔忽然醒來,冷汗涔涔。

“笨雪團,做夢還當真。”一個調侃的熟悉聲音傳來,“小心你的傷,扯開了,我還得閉著眼睛剝你衣服上藥。”

“風隱?!”她看見對方沒有半點正經的桃花眼,心頓時安了下來,“是你……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