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神月再無錦葵開(1 / 3)

神月再無錦葵開

承歡·虞美人令

作者:芙暖

約圖風格:畫半版圖,一個江湖俠士騎在馬上絕塵而去,參考這段話:天色已漸晚,落日似金,彩雲似錦,隻看見一騎快馬,朝那天與地的盡頭絕塵而去。馬自己畫,不要用背景貼。

【一】

那夜靈稷山下起了很大的火。

漫天火光燒紅了大半邊的天,滾滾嗆人的黑煙之中隱約可見燒焦的殘垣斷壁。昔日在江湖中享有赫赫聲名的錦葵山莊就在這一夜完全覆滅。

蘇青珩趕了幾天幾夜的路,瞧見的卻隻是一副破敗的景象。

他心中著急,抽了劍跳入還有些發燙的磚石之中仔細搜尋了許久,廢墟之內一共五十六條屍首,卻各個都被燒得麵目全非,一人也辨認不出。不想隻是晚了這一步,錦葵山莊就遭了這滅頂之災。

他又焦又痛,胸中憋了生生一口氣,鬱結難解,經不住仰頭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嘯。

正悲苦之間,卻似乎聽見斷壁之後有細微的動靜。

“什麼人?!”他厲聲喝問,手已按上了長劍,朝那聲源處走去。傾耳聆聽依稀可辨是低低的嗚咽之聲,似乎還伴隨著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他已聽出方位,一劍刺出,寒氣迫人,劍氣將那殘磚震碎了幾塊。

黑沉沉的夜,暗淡星月之下辨不分明。隻見一個顫抖著的身影從一叢燒毀了大半的樹影之後站起身來。他胸口莫名一顫,待走近去看,卻見到竟是個女子。她發絲散亂,滿麵灰黑,身上似乎還帶著傷,隱隱可見鵝黃色的薄衫上有幾處破口和血跡。唯一雙眼眸瑩亮通透,包著盈盈欲滴的淚水,楚楚動人。

他內心斟酌一番,開口卻已放軟了語氣:“你是什麼人?”

她卻並不答話,隻是咬著唇拚命搖頭,身上猶自顫抖著,似乎是極為害怕。

他又問:“你可是這錦葵山莊的人?”她卻似乎被這一句話踩到了痛處,突然仰起頭來,不顧頰邊簌簌的眼淚,啞聲衝他大吼:“你……你殺了我吧!他們都死了……都死了……”

他收了劍,徐徐開口:“在下劍宗門下,蘇青珩。”

女子聽到“蘇青珩”三個字,陡然瞪大了雙眼,下一步卻是直撲入了蘇青珩的懷中,埋在他的肩上哭得更加厲害起來,嗚咽之中似乎輕喚了一聲:“珩哥哥……”不知哭了多久,要將他的心都哭軟了、化了……她才似乎察覺到有些羞愧,從他的懷中起了身,麵上漾起了朵朵紅暈,那哭過的眼睛越發明亮璀璨。

又擦了擦臉,她才半低著頭開口:“珩哥哥,我是嫣兒啊……”

錦葵山莊因植滿錦葵而得名,乃是劍俠段沐天金盆洗手之後的隱居所在,江湖中人敬他多年來行俠仗義,積善行德,在他退隱之後也並無人去打擾。

更何況當世並無幾人能在他的劍下撐過三十招。

段沐天一生無子,唯有一個獨女段嫣兒,自小便與江南武林世家的子弟蘇青珩定親。

誰知前幾日,投身劍宗門學藝的蘇青珩突然接到一封密信,說錦葵山莊被人盯上,不日便要動手,若蘇青珩顧念情分,恐怕要即刻下山救援。

他原以為那隻是有人故意設局引他下山,不想急匆匆地趕來……

竟真看到錦葵山莊毀於一旦。

隻是,卻獨獨有個段嫣兒還活著。

【二】

蘇青珩隻在七八歲大的冬天見過段嫣兒一次。

那時候段嫣兒方才五歲,穿著件粉嘟嘟毛茸茸的襖子,杏眼黑發,鼓得像個團子。隻是雖則長得極為可愛,卻十分好騙。他帶著她去錦葵山莊後園玩雪,故意將冰冷的雪塞進她的脖子裏,弄得那漂亮的襖子都濕透了大半。她凍得滿臉通紅,頭發衣服上都是髒汙,卻興致高昂,哪怕後來大病一場,也並未說出是被蘇青珩帶出去的。

真是個又笨又蠢的小丫頭。

卻不想這麼多年過去,她如今的樣子看來卻十分聰慧伶俐。

他們略略收揀了她父母家人的屍身,已是夜半。建錦葵山莊的時候為的就是避世隱居,此處靈稷山百裏地內都是荒無人煙,離城鎮實在太遠,他們隻好將就著在找了個燒得不太厲害的破屋底下過一夜。

段嫣兒已將自己收拾一番,鬢邊別了一朵新采的白花。外罩的那件早已髒破的鵝黃色薄衫也脫了,隻著一件白色的單衣。火光映襯之下,襯得她既純雅又清麗,實在動人。見她忙著生火始終一言不發,一旁的蘇青珩終於忍不住問:“究竟是什麼人跟錦葵山莊有仇?竟然……”她停了手,垂眸道:“是神月宮的人。”神月宮乃是嶺南一帶有名的神秘之地,拜月為神,以宮主為尊,門下眾弟子個個深不可測。一般來說隻要不去招惹他們,他們必定不會來尋人麻煩。可若是惹到神月宮,則如沾上附骨之疽,不死不休。想到此處,蘇青珩更加疑惑:“錦葵山莊素來與世無爭,卻不知是如何與他們結怨?”

“隻因我爹退隱之前藏了一批價值連城的珍寶,神月宮的人不知如何得了消息,說其中有一味藥可醫治他們宮主的奇症,不由分說便來殺人……”說到傷心之處,她似乎有些哽咽,頓了頓才又接著說,“我正巧因有事去了鎮子裏,等回來之後正遇到他們火燒山莊,在幾個家仆拚死保護之下,我才得以逃脫。看到天色晚了才想著再回來看看到底如何……”

“嫣兒你萬莫傷心,我蘇青珩此生定當護你周全,為你報這血海深仇。”

夜越深,人亦倦。

蘇青珩斜靠在火堆旁,漸漸覺得疲乏更甚。他趕了幾天幾夜的路,此刻探明原委,隻覺意識越來越弱,迷迷糊糊之間竟睡了過去。

然而和衣躺在另一側的女子並未睡著。隻聽得早已殘破的窗欞上嗒的一聲響,她起身坐起來,小心走到蘇青珩身前,用力推了推他:“珩哥哥……珩哥哥……”

蘇青珩似乎睡得很沉,毫無知覺。她這才鬆了口氣,緩步出了破屋。

屋外月入中天,皎皎動人。

月下立了個一身黑衣的男子,背負長劍,一雙妖異的桃花眼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她一劍快出,劍刃離他咽喉處隻餘半分。

他紋絲未動,她便冷冷地盯著他。

“怎麼一日未見,無染你便這般入戲,真將自己當做那錦葵山莊的大小姐段嫣兒了?”那男子不疾不徐,竟絲毫沒將對準他要害的劍尖放在眼裏,反倒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說起來我們師兄妹這麼多年,見過你妖媚、冷血、毒辣、無情,偏就沒見過你這副清淡柔弱的樣子……嘖嘖,倒是好演技。”

“你說夠了沒有?”她冷眉一橫,“不執宮主調令,私自出宮幹擾本座大事,即便此刻本座將你先斬後奏,也是你自己找死!”

“區區在下一個小小的特使,哪敢阻擾第一護法的大事。”那男子又是一笑,“我正是執了宮主的令來的。”

“宮主?她有何吩咐?”她將信將疑。

“倒也沒什麼,隻是讓我來瞅瞅那蘇青珩是否上鉤。”男子一手撥開他麵前的劍刃,“無染你可莫忘了自己的重責,一旦套問出寶藏所在,就將那蘇青珩……嘿嘿,可千萬不要被他那小白臉迷惑得心慈手軟。”

名喚無染的女子麵上卻依舊冷若冰霜:“說完了就快滾。若蘇青珩發覺了,本座就先拿下你的人頭。”

待她回到破屋之中,又走近去探蘇青珩的鼻息。

卻見他還是之前那副熟睡的樣子,呼吸綿長,睡得正香。

【三】

神月宮宮主月姬門下在江湖之中最負盛名的是第一護法花無染。傳聞她妖媚成性,對付男人很有一套,但同時也因她心狠手辣冷血無情,頗得月姬的賞識,連與她一同入門的師兄葉無塵也略遜於她,令她穩坐神月宮第一護法的寶座。

而此刻,那鼎鼎大名的第一護法花無染卻蹲在地上,鼓著臉頰對著那幹柴用力吹氣。因不得要法,吹得煙熏火燎滿麵黑汙,也不見有一丁點火星冒出來。

蘇青珩覺得好笑,一把將她從地上拖了起來:“若等你將這火生起來,隻怕我們早已餓成了‘人幹’。”他看了看她的臉,抬手用衣袖替她擦了擦才又道,“我身上還有些幹糧,你若餓了便先吃一些,我們要速速趕下山去。”

正是夏秋交接之時,並非隻有被燒毀的錦葵山莊才植滿錦葵花。

下山小道上,立了一個寫了“染香徑”的石碑,沿路開遍姹紫嫣紅的錦葵花,欣欣向榮的熱鬧。青衣黑發的雋秀男子在前開路,花無染跟在身後,心裏竟多了幾分閑適安逸之感。

然而這美好的感覺並未維持多久。

山下有人正等著他們。

數十黑衣人執劍而立,正是神月宮門下殺手。為首的男子也是一襲黑衣,一雙桃花眼笑得令人生厭:“蘇少俠,在下神月宮葉無塵,已在此久候了。”

花無染剛要發作,蘇青珩卻當前邁一步,將她掩在身後。

“不知尊駕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葉無塵笑意更深,“蘇少俠想要下山,這裏絕無人敢阻攔,隻不過……我們神月宮想邀請這位段姑娘去小住幾日。”

蘇青珩眸色更冷:“若要帶她走,先問問我手中長劍!”

幾乎沒有人看清他是何時出的劍。

但當大家再回過神來之時,那劍尖已離葉無塵不過寸餘,他隻覺得一股劍氣當胸而入,激得他氣血一陣翻滾。然而他身體的反應卻比腦子更快,已是接連幾躍,甩出幾點寒星。

其餘的黑衣人也已拔出長劍直攻花無染。

蘇青珩飛劍如花,盡數擋開葉無塵丟來的暗器,卻也不忘回頭衝花無染喊一句:“嫣兒,你先走!”

“我不走!”她不避反上,將手中軟劍舞得滴水不漏,那些黑衣人一下子被她的氣勢逼迫,竟退讓開來。花無染又是當先一躍,隻朝著葉無塵衝去。

“嫣兒——”

蘇青珩在身後大叫。

她卻已和葉無塵打起來,一招一式用的皆是錦葵山莊祖傳的劍招。

“沒想到你演戲倒也夠全套。”葉無塵低聲輕笑。

“你到此礙我大事,如今我便一劍結果了你!”她步步緊逼,劍劍指的是葉無塵的要害之處。葉無塵輕身避開,又是一聲笑:“當真是冤枉,我可是來幫你的。”

“幫我?”她冷笑一聲,招式更厲。

“當然。若是你們毫無阻攔安然無恙地下了山,那蘇青珩才易起疑,我這……”葉無塵捏了個劍訣,突然反手一劍直朝花無染的心窩刺去,“是來幫你!”他們早已探出,錦葵山莊莊主段沐天曾上劍宗門夜會段家未來的女婿蘇青珩,秘密將山莊內的寶藏托付給他。如今段沐天已死,便隻有蘇青珩知道那寶藏所在。花無染此番下山便是奉了宮主之名,前來接近蘇青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