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北舊事五
日子就這樣波瀾不驚地從藏北的石頭間溜走。這期間，無論我怎麼努力，發電機房的第三台發電機就是修不好。托人買了本發電機修理方麵的書籍，還是修不好，最終我隻得放棄。修好的兩台發電機也出過幾次故障，但沒費多大力氣就修好了。
第三年，更多的發電機運來了，我和工人們將發電機全部集中在一起，建起了一個小型發電站。這樣，礦區徹底告別了缺電的日子。礦上的生產能力也越來越大，陸續有退伍軍人和全國各地的工人前來從事生產。
人多了，自然要建更多的廠房和宿舍，這是第四年的事情了。為了解決凍土層不均勻沉降的問題，我將廠房的地基設計成一個巨大的整體性構造，鋼筋混凝土的厚度足有一米。如果把不均勻沉降的高原凍土層比喻成一個波濤洶湧的大海，那巨大的混凝土基礎就是一艘乘風破浪的航母，完全可以承受波浪的衝擊和侵蝕。在澆築屋基的日子裏，礦上動員了大批人馬挑燈夜戰，勞動的過程中大家有說有笑，熱鬧非凡。累了，大家就齊聲唱歌，鬥誌昂揚。
高寒的藏北高原就是鍛煉人，這期間我從一個青澀的青年鍛煉成了一名合格的技術員，除了負責機電維修，還成了一個外行的“工程師”。礦上人才奇缺，正好就有了我的用武之地，在領導的關愛和重視下，這一年我成了土堆拉煤礦的副廠長。
在指揮大家修建廠房和宿舍的同時，我與大家一起背石子，拌混凝土，體格和意誌再也不是3年前的樣子了。我幹得熱火朝天，每天累得半死。我發現，在海拔高的地方從事體力勞動，嘴巴鼻子需要不停地喘粗氣，這樣才能吸入更多的氧氣，減少身體的不適和勞累。饒是如此，稀薄的氧氣依然滿足不了身體的需求。
幾個月後，新的廠房蓋好了，工人們全部搬進新家。在入冬之前，我也告別了帳篷，搬進了一間平房。平房有平房的好處，就算風沙大點，晚上輕易是聽不到狂風的“合唱”了。另外，平房還有很好的保溫效果，牆壁厚實了，再也不像以前住帳篷那樣費煤了。
這年冬天，兩輛嶄新的國產大貨車開到了礦區。喇叭響起，劃破礦區寂寥的上空。
吳有根走到汽車前，高興地撫摸著汽車，向前來看新車的工人們說：“礦上終於有了自己的汽車了！以後我們自己派人送煤到拉薩！自己去買菜，大家以後想吃什麼就吃什麼！”話一落音，工人們熱烈地鼓起了掌，掌聲此起彼伏。
有了車，就需要駕駛員。挨個打聽了半天，整個礦區隻有強巴一人會開車。跟程愛國一樣，強巴也是退伍軍人，隻不過在部隊裏他就是駕駛班的，雖多年沒開過車，駕駛技術依然很熟練。強巴是昌都人，我問他強巴是什麼含義，他告訴我意思是慈善、和藹，通常指未來佛，也就是彌勒佛。這個名字在西藏很普遍，多用於男性。強巴身材高大，長相黝黑，額頭開闊，鼻梁高挺，說著一口並不流利的普通話。
兩台車，隻有一個駕駛員，咋辦？趕緊得培養年輕駕駛員。經過研究決定，先讓年輕人主動報名，然後礦上領導討論，確定讓誰跟強巴去學駕駛技術。
一天後，有十來個青年報了名學習駕駛，這裏麵包括了我。我之所以想學駕駛，是基於兩點考慮：一是礦上的生產已經完全步入正軌，機電設備無須天天去維護，我想多學點知識和技能；二是出於我的私心，我不想每天都待在礦上，想開車去拉薩看看。至於其他年輕人，多半跟我想法一樣。不同的是他們是工人身份，如果成了駕駛員，意味著再也無須露天挖煤了，工作要體麵得多。
吳有根不同意我去學駕駛，“蕭廠長，你好歹是領導，開車的活兒就讓其他人去做吧。”
我說：“每次去送煤總要有人去帶隊吧，一去就是四五天，路上多個人也多個照應。我懂技術，應該很快就能學會駕駛。”
吳有根見我說的有道理，也沒反對。就這樣，經過礦領導的研究討論，我和其他3名青年跟強巴學起了開車。
藏北草原上學習駕駛，無須平坦的公路。幾日後，我已經初步掌握開車的技術要領。在廣袤無邊的藏北草原，沒有交通規則，沒有堵車的煩惱，駕駛是一份完全自由的快樂。一任汽車在高原上自由馳騁，車窗外變換著不同的風景，眼見一個個山丘、一條條溝壑被拋到身後，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匹脫了韁的野馬。
第一趟送煤貨車由我帶隊，與強巴和兩名駕駛員一起拉著滿車的煤，向拉薩駛去。車是新的，各項性能都很好，一路並沒有出現拋錨，經過安多、那曲、當雄、羊八井、堆龍，兩天後，我人生第一次見到了雄偉的布達拉宮。終於見到了布達拉宮，我心中再也沒有遺憾了。
雖然同屬青藏高原，但土堆拉的生活條件根本沒法兒跟拉薩比。藏北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礦區5000米，拉薩隻有3600米；藏北大多數地方樹木不生，拉薩周邊古樹參天，幾乎終年都可見到綠色；藏北年平均氣溫在零下十幾度，而拉薩陽光充沛，是名副其實的“日光城”，最冷也不過零下十度……
20世紀50年代的拉薩市，人口約5萬，是真正的祖國西南邊陲自治區首府小城。
當時的城區以大昭寺和布達拉宮東西兩個地點為中心區域，總麵積恐怕不及現在城區的1/10。拉薩市區最高的標誌性建築有自治區人民政府辦公樓、自治區籌委會辦公樓、人民醫院門診樓、勞動人民文化宮、西藏革命展覽館，均為3層以下鐵皮屋頂石頭水泥木結構舊樓。現在的宇拓路時稱人民路，是拉薩市唯一的商業街，主要商業機構有拉薩市百貨商店、五金交電公司、副食品公司、民族服裝廠門市部、新華書店、人民路理發店等，這些店鋪沿路兩邊相對而建，均為鐵皮房頂或平頂式一層通開式售貨廳，商貿活動最熱鬧的當數衝賽康市場和人民路幾家商店。那時人們購物隻有集中在星期天，到下午5時左右各商店一律關門下班，晚上雖有昏暗的路燈，但因為經常停電而街上幾無行人，夜間全城僅剩野狗的吠叫聲。
當時拉薩沒有豐富的電力供應，電廠點蠟燭，煤礦燒牛糞，單位夥食團燒柴做飯，各單位自行派生活車去林芝林場拉回圓木段劈柴燒火，都是些杉木、鬆木、高山櫟等上等木料。家庭燒飯用電爐（偷著用）或煤油爐，有些人會托關係從單位或車隊駕駛員那裏要些汽油來燒，經常發生火災，人身與財產安全難以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