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六弦琴十三、旺堆
旺堆接到亮子的電話,無異於一個晴天霹靂。他首先想到了錢,其次想到了白瑪,再次想到了普布次仁。
買完房子和部分家具,家裏的錢已經所剩無幾。要是沒有工作和穩定的收入,每月的房貸和生活費該怎麼辦?總不能開口向阿爸阿媽要吧,他們身上也沒幾個錢。等待明年的蟲草采集還有漫長的時日,這期間該怎麼辦?措姆每月的收入倒是穩定,可也隻有一千多點,交完房貸就沒有了。
他決定重新找工作。出門時,他還頗為自信,心想,我好歹也是當年的六弦琴彈唱冠軍,找個工作應該輕而易舉吧。
問遍了一家又一家的酒吧、歌舞廳、朗瑪廳、演藝中心,沒有一家願意讓旺堆駐唱。老板們紛紛表示,你彈得很好,但現在是旅遊淡季,顧客本來就少,另外六弦琴彈唱也比不上吉他彈唱,沒有多少觀眾愛聽。
旺堆不肯走,他們耐心解釋:吉他是流行樂器,許多流行歌曲都是用吉他編配的;聘用吉他歌手,現場效果也更好,唱的歌觀眾也能接受。言下之意就是,六弦琴沒有吉他那樣的表現力。
旺堆急了,跟他們爭辯起來:老板啊,這裏是西藏,難道土生土長的六弦琴比不過外國來的吉他嗎?不都是六根弦,都用撥片彈奏的嗎?
有個老板被旺堆逗笑了,調侃起來說,都是六根弦沒錯,可命不一樣啊。我跟你都長了鼻子眼睛,我很醜你很帥,這就叫差別,懂不懂?劉德華跟咱們長的還不是同樣一個錘子,可我們的女人完全不一樣,明不明白?
旺堆被逗樂了,遞上當年的獲獎證書,說,我是當年的六弦琴彈唱冠軍,這裏有證明,看嘛。
老板看了幾眼,說,你的藏語歌也許唱得很不錯,可漢族觀眾聽不懂的嘛,彈一會兒內地遊客全跑了咋個辦?
旺堆拿起心愛的六弦琴,說,漢語歌我也學了很多啊,也會彈唱,你聽這首《外麵的世界》:“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外麵的世界很無奈……”齊秦的,六弦琴也能彈。
老板也懂音樂,皺皺眉,說,彈得不錯,可我聽起來怎麼感覺怪怪的呢?不對啊……
旺堆瞪大眼睛,說,有什麼不對,都是G調的。
老板不耐煩了,說,冠軍同誌,一個好的駐唱歌手能給一個酒吧帶來不少顧客,這道理你也懂,我的酒吧裏如今有了吉他彈唱歌手,我不想冒險。
旺堆一臉失望,說,讓我試試吧,我沒問題,駐唱經驗豐富。
老板擺擺手,下了逐客令,說,算了,我們請不起你,你曉得我們開個酒吧也不容易,這年頭生意也不好做。我這廟小,請不了你這尊大菩薩……
旺堆聽出了他話裏的諷刺,悻悻而去。回到家,他反複回想,在貢嘎演藝中心幹得好好的,怎麼會突然被辭掉呢?難道跟白瑪有關係?他不敢往下想,僅僅因為那次去仙足島找白瑪,被發現了不成?不對啊,當時在路上隻有我們兩個人。難道是白瑪告訴了普布次仁,普布次仁然後存心報複自己?對,一定是白瑪告訴了他。這樣的話,自己算是罪有應得了,居然敢對自己老板的女人心存歹念。普布次仁有權有勢,自己隻不過是個地位卑微的彈唱藝人……還有,他會不會繼續報複自己?
他越想越發覺形勢不妙,趕緊給亮子打了個電話:亮子,你打聽得怎麼樣?為什麼公司把我辭了?
電話那頭亮子低沉的嗓音讓他鎮靜了下來,哥們兒,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那得你親自問董事長。對了,董事長現在在內地出差,你過幾天才能當麵問他。依我看,是不是你跟陳雪的那點破事暴露了?陳雪那會兒經常去董事長那邊彙報財務情況,說不定她就是董事長的女人。
不會,陳雪早就離開拉薩回內地了,她要是董事長的女人,也不會離開,而我早就被炒了。
說得也有道理。依我看,肯定與女人有關,你這個龜兒子是不是還在場子裏搞了其他女人?
兄弟,我保證絕對沒有,陳雪是場子裏唯一的一個。
算了,既然走到這一步了,說這些也沒有意義,工作丟了再找份就是。我剛看到一句話,覺得有理,跟兄弟一起分享——男人要管住自己的“三巴”:一是嘴巴,二是尾巴,三是幾吧。你認真領會,哈哈,掛了,多保重。
打完電話,走在回家的途中,旺堆失魂落魄的樣子像一條流浪狗。這一切都是拜普布次仁所賜,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把我辭退了呢?工作啊工作,找份自己喜愛的工作就這麼難嗎?就這樣連續好幾日,他一直在拉薩街頭漫無目的地流浪、徘徊。回想來到拉薩的這幾年時光,一種巨大的失落感頓時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