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消毒水味混合著各種化學藥物更像是死亡的味道,長廊上人來讓往,皮鞋拍打著大理石地麵,慘白的燈光把人們真實的暴露在整個空間,無所遁形,地麵泛著光,白花花一片,手術室亮著燈,是不是得有護士出來進去,程琛坐在等候區鐵質的椅子上,頭埋得很低,看不見表情,我站在他麵前,擋住了光,那人抬起頭眼眶充血,嘴唇幹裂,下巴有著星星點點的胡茬,原本高大的身影如今縮成了一小團,我甚至覺得這個人恍然隻剩骨架。
“我好久沒去看奶奶了。”
“是不是這下就見不到了啊”
“她半夜起來上廁所滑倒在浴室了。”
“第二天才有人發現。”
“手術做了那麼久還沒出來,你說怎麼會這樣啊,池以思,為什麼會這樣啊。”
嘴裏一張一合,脆弱得像是瀕臨死亡的貓科動物,往日有神的眼睛如今沒了神采,空洞的看著我,我抬手拍了拍他的頭發,坐到他旁邊卻不知如何安慰,上了年紀的人會有多脆弱,我們心知肚明。
“池以思,你說我要是連奶奶都沒有了你要我怎麼辦才好?”
“我爸爸是機長,我都快一年沒見到他了,每次見麵,生疏得像是陌生人,我媽媽是個富二代,爸爸又常年不在家。”他哽咽了一下閉上眼睛,整理了很久的情緒後繼續說:“有一次放學早了,我提前回家,就看見……我就看見……”他瞪著眼睛忍住淚水,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程琛,別說了。”我安撫似的拍著他的背,那人突出的蝴蝶穀革得我手疼,原來這麼瘦啊,”都過去了。”
“後來長大一點我就搬出來了,真的,挺沒意思的,我爸爸愛我媽媽到能原諒她一切,可是有些事在心裏就是個結你知道嗎?我……”
“我奶奶從小看著我長起來的,她如果走了,你說我要怎麼辦,我該怎麼辦?”他斷斷續續地說著,雙眼無神,嘴巴一張一合絮絮叨叨,他說出生第一句話是叫的奶奶,從小到大給他開家長會的是奶奶,他最喜歡吃的是什錦炒飯,因為每次沒考好或者生病的時候奶奶會給他做,他給奶奶洗腳的時候老人笑得滿臉褶子慈祥的不像話,奶奶總是能給他講各種或神奇或不可思議的故事,後來奶奶記性不好了,但還是記得給他做什錦炒飯,記得念叨著這個孫子“你說,為什麼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可能會永遠不在了呢?”
手術室的燈啪得一下滅了,腳步聲夾雜著推動床位的聲音傳來,越來越近,我抬起頭心跳的突突得,手術室大門砰得一下打開“家屬呢?”我拉著程琛站起身走到醫生麵前,白布蓋著老人看不見表情,瘦小的身軀隻占了病床的一小部分,醫生說:“請節哀吧。”大概是看多了生死悲歡,醫生的情緒波動並不算大,程琛抬起手想要掀開白布,糾結了好久最終還是放棄了,自嘲一笑,低著頭肩膀垮了下來,忍住身體的顫抖,用著近乎詭異的平靜語調說了句“這下就隻有我了啊。”然後轉過身一步一步的走出醫院,我轉身跟醫生交代一下就追了上去,外麵天氣陰冷難捱,大風過境吹得路邊的小販倒了牌子,空氣裏濕冷的味道夾雜著地溝油勾兌的食物讓人有些作嘔,他本身就瘦得不行的身影此時看上去更加的搖搖欲墜,我小跑兩步跟上他,卻不知如何出聲安慰,心裏打了千萬字的草稿一時不知如何表達,他平靜的就像是與往日無異,目光看著前方,腳步不停,好像就能這樣一直走下去。
上樓,開門,進屋,連鞋子都沒換就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蒙著被子,大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麵,隻是蓋住了頭,運動鞋在灰白色的床單上留下了印子。
“程琛……”我把他蒙住頭的被子拉下來,見到的不過是緊閉的雙眼自己抿著的嘴唇,眉眼間寫著疲憊不堪“你……還有我……”見那人毫無反正隻是睫毛抖動了一下,隻能站起身把被子的褶皺撫平,幫他脫了鞋子,轉身關門,方廳的茶幾上是昨天未完成的作業,馬克杯裏的咖啡已經沒有了溫度,紙張零零散散的掉落一地,鋼筆的墨水把地毯陰濕了一大片,手機掉落在地上,拖鞋散落在兩處,我把地上掉落的東西撿起來,鋒利的新紙張劃破了手指,愣愣的望著流血的口子跌坐在沙發上,有些恍惚,回神後蜷起雙腿把頭埋在膝蓋裏,大腦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