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覲見天顏三
臨行前的拜訪
此事過後幾天的六月初，吏部谘文下至翰林院，曾國藩補授翰林院侍講之職，充四川鄉試正主考官，不必謝恩，可結束停當即日起程，由侍讀學士趙楫做副主考並兩侍衛相伴。這下著實出乎曾國藩的意料之外，他決定先趕赴趙楫府上拜會這位頂頭上司。因為趙楫是從四品官員，比補授侍講之後的曾國藩還高了兩級。況且他自曾國藩到翰林院以後一直與其不睦，故此曾國藩決定先給趙楫吃個定心丸。
這趙楫四十歲出頭，生得模樣倒也周正，隻是一雙椒豆般的小眼睛一直“骨碌骨碌“地轉個不停，盯著曾國藩許久才皮笑肉不笑地讓人接過曾國藩帶來的四彩禮物，陰惻惻地說道：“自高祖皇帝開科以來二百餘年，我大清從未有過從五品的侍講做鄉試正主考，而由從四品官員陪伴的成例。這下曾大人可是開了先河，實乃讓我等長見識啊。”
曾國藩知他還在為此事挑理，躊躇著不卑不亢地說道：“大人見笑了，皇恩浩蕩，此番讓滌生做正主考，實乃幸甚。隻滌生何德何能，隻勉勵報效朝廷便是。況且趙大人做翰林院侍讀學士多年，論學識見地都強過滌生豈止數倍，你我此番同為朝廷效力，為趙大人馬首是瞻，滌生甘願做陪。”
趙楫見曾國藩這麼說，心裏多少平衡了些，隻嘴上還笑著對付道：“哪裏哪裏，做甚麼都是為朝廷效力選拔人才，這一節你我心裏都要有分寸才是。昨天戶部已將程儀部到了翰林院，我替你收了，待明日將你那份共計兩千餘兩交至府上。我亦知滌生素日清苦，這次隻要我們同心協力，不僅辦得好差事，定還叫你不自空去白回。”
曾國藩一呆，實想不到這一次外出主考的程儀就有這麼多錢，怪不得多少京官都走關係搬門子變著法地想出去外放，原竟有這等好處。一時間他開始考慮這錢是不是應該寄去湘鄉一些以補貼家用，竟無暇顧及趙楫越俎代庖之事。好一會兒，才驚醒過來說道：“謝趙大人，那此事就這樣定下來。不知還有何吩咐？”
“這樣。”趙楫沉吟片刻，說道：“你知道，這旨意裏還有讓我等入蜀途中考察當地吏治民情的差使在裏麵，雖然說是便宜行事，有貪贓枉法者，有權請旨革除。但試想你我均四五品的官員，如何考察才是。不知滌生有何見教？”
曾國藩仰頭想了想，趙楫說的似也是正理，剛才自己隻顧為這兩千兩銀子高興了，並未慮到此節，此時一琢磨便知原委，他心知趙楫必已有了主意，便淡淡地給他行了個禮，說道：“那依趙大人之意我等該當如何？”
趙楫本對曾國藩當主考意見甚大，但此時見他為人如此謙遜，氣也消了大半，點頭道：“依我之見，此事還得落到那兩個侍衛身上。”
“兩個侍衛？”曾國藩一驚，已知趙楫所說的是保護他們相入蜀的兩名侍衛，卻不知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就聽趙楫解釋道：“我已打聽明白，陪我們一同前去的兩人都是京中的侍衛，一位叫長順，一位叫耶和那拉台莊，卻都是肅順府中的人。”
他這一說曾國藩已知其意，原來肅順姓愛新覺羅，是鄭親王烏爾恭阿第六個兒子，現封三等輔國將軍，授委散秩大臣，還是奉宸苑正卿，著實是道光皇帝眼前的紅人。他府中派出的侍衛自是得了道光之命一來保護二來監督了。此番他們既要“考察當地吏治民情”，那不如由著謝肅順的功夫結識一下，聽聽他的意見。自己是正主考，此事定要自己去辦。於是他謝過趙楫，自覺這番委身拜見實是大有收獲，何況趙楫這人其實也好相處，隻是喜歡擺老資格罷了。
離開趙府，曾國藩按著和趙楫商量的意思馬不停蹄地前往肅順府。雖是鄭親王的兒子，但由於已官至二品，故肅順的府邸並不比尋常的大臣差，甚至還要強過祁雋藻、倭仁朝廷大員。曾國藩到來的時候正值中午，他先在胡同口的麵鋪吃了碗刀削麵，然後整理衣衫來到肅府前扣門，剛敲了兩下就見一個二十左右的家人很快地打開了門：“請問大人是？”
“哦，我乃翰林院曾國藩，想求見肅大人，不知可在府上？”
“在，在……”家人似乎聽說過曾國藩的名字，很快地關上門進去了，不一會兒但見正門大開，肅順帶著幾個家臣竟迎了出來：“伯涵，肅順傾慕你已許久了。”肅順爽聲大笑，攜著曾國藩向花廳走去。
肅順今年二十七歲，看上去似乎比這還要年輕些，一條油水光滑的大辮子甩在腦後，冠玉般白淨的麵孔上鑲嵌著不大的丹鳳眼，顯得精顯強幹又十分深沉；穿著玫瑰紫的套扣背心，裏麵一件珍珠毛長袍，手中拿了把掛著玉牌的折扇，瀟灑從容。他們在花廳分賓主坐下，待仆從獻了茶肅順才笑問曾國藩來意，就見曾國藩把四彩的禮盒入下，畢恭畢敬地說道：“承蒙皇恩浩蕩，此番由滌生擔任蜀中的鄉試主考，還幸得大人府中兩位侍衛相陪，實是感激不盡，一來辭行，二者想請大人見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