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６）
小小去醫院探望子夏的母親，去的時候剛好子夏也在。滿玉已經昏迷一個星期了，照醫生的話說，隻要卸掉氧氣罩，她便可以解脫了。子夏一直都以為小小不知道這件事，所以小小的出現令她感到很意外。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小小說。
“謝謝你！”子夏說，“我一直以為你很討厭我和我媽，看來我是錯怪你了，你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壞！”
小小坐在床沿，看著奄奄一息的滿玉，她的胸腔微微的起伏著，像心電顯示圖的微波一樣微弱。她是一個曆盡滄桑的女人，她沒念過書，為了撫養自己心愛的女兒，她年輕的時候曾經到城裏買過淫，當過二奶，做過搓澡工，撿過垃圾……
甚至，當過乞丐。
所有的這些，都是小小回鄉下老家的時候聽人說起的。一開始，小小覺得活該，後來才發現滿玉之所以這麼做，多半是為了父親蘇開明，為了不影響他的家庭，所以她從來沒找過他。
直到子夏考上高中的那一年，蘇開明去學校開家長會，才偶然遇見了滿玉和子夏，所以他決定補償她們母女。
可正當生活剛剛好起來的時候，滿玉卻被診斷出胃癌晚期。
命運總是這般捉弄人，磨難時常挑戰著人的精神極限。
苦心壘築起的幸福城堡，如晴天霹靂般崩塌。一想到這些，小小的心就無限的軟下來。
一陣沉思之後，小小說出了真心話，“我是恨過你們，但那都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現在都已經記不得了！”
“不要責怪我們的爸爸好嗎？你知道的，其實他們比我們苦！”子夏握住小小的手。
“不會的！”小小淡然的笑了笑說，“雖然，我不是乖孩子！”
整個病房裏死一般寧靜，子夏久久的盯著顯示器上微微躍動著的心電波，眉宇間漸漸寫滿憂傷。窗外的雨滴滴答答下個不停，天花板上的日光燈呼啦呼啦閃了幾下，城市的上空傳來巨大的雷鳴聲。
遼遠的蒼穹，灼眼的閃電，天空像一張殘破的網。
風起，樹葉上的水珠從窗前墜落，像一長串珍珠。雨燕撲閃著翅膀歇在屋簷下的電線上，轉動著眼珠窺伺屋裏的場景。
子夏的淚，一滴一滴摔落在小小的手背上，冰冷冰冷的，像雨滴一樣。
小小聽到自己的心跳一點一點的加速，血液在心房裏翻湧成了漩渦，眼淚再睫毛根底徘徊。然而，小小始終沒哭。每個人都是長大了才知道，隻要不眨眼，隻要仰起頭來看著天空，眼淚就不會輕易掉下來。
子夏扒在床邊睡著了，睡夢中子夏一直在喊：“媽媽，不要走，不要……”
小小逃離了醫院，那實在是一個催人淚下的地方。一個正常人是不能在醫院裏呆太久的，呆久了會得憂鬱症。小小終於沒明白了，為什麼醫生的眼睛裏放出的光會像吸血鬼一樣讓人頭皮發麻。
其實，大多數的醫生，或多或少是有些神經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