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7)
小小一回家就聞到了滿屋子的尼古丁的氣息,父親舒展著四肢倚靠在沙發邊上,眼神疲倦得像幾天沒睡覺,臉上堆積了厚厚的一層胡渣。
父親又在抽煙了。
每當家裏有人抽煙的時候,氣氛就變得莫名的詭異,這是戰火開始的前兆。一踏進這個家門,小小的每一根神經就會繃得緊緊的,雖然有時幸福的瑣翼接踵而至,讓人有片刻溫暖。
正當快要爆發的時候,廚房裏飄出濃濃的飯香。所有的愛和恨交融在一起,衝擊到腦海裏的憤恨瞬間積澱。心情一點一點平靜下來,像潮水退卻之後的港灣,沒有一絲波瀾。
小小的感情激流,再次被這突如其來的小小的溫馨所擊退。
一切的憤怒和怨恨,都又回到原點,以最初的姿態安然自若。
所有的愛情和痛恨,都是永恒的而憂傷的幸福。
狗狗從沙發下探出頭來,“旺旺旺”的叫著。小小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門邊好久了。
“來,坐下!”父親拍拍身旁的位置。
小小走到父親旁邊,遲疑了一會兒,坐到了父親的對麵,心裏竟忐忑不安起來。
“揚揚……”父親欲言又止。
小小定定的坐著,眼光移向茶幾,靜靜等著父親接下來要怎樣精心發表他的開場白。可是接下來父親始終沉默不語,隻是微微的歎氣。小小的思緒一波又一波的起伏。
小小不敢抬頭看父親,她不敢想象他此時是怎樣複雜的表情。
一種前所未有的酸痛感悄悄穿過每一根經脈,直逼心田。
彼此沉默的幾秒鍾,恍若熬過了幾個世紀。
這已經不僅僅是代溝那麼簡單了,而是一條永遠無法逾越的鴻溝,殘酷的把人分割在了兩個不同的時空裏。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小小說著,起身走進了臥室。狗狗搖晃著身子跟在身後,卻被小小檔在了門外。狗狗於是貓膩著跳到沙發上,沒精打采的匍匐著。
智君打電話來,小小於是拒接。
母親在門外叫小小吃飯,小小回應了句:“我在外麵吃過了!”
又過了一會兒,母親叫小小接電話。電話是智君打來的,因為打手機的時候小小拒接了,於是打了座機。
小小於是走到電話前,直接掛斷了。
往回走的時候,小小發現滿桌的菜都是自己愛吃的。於是心裏小小的感動了逐漸蔓延開來,暖暖的感覺幾乎融化了冰凍的胃口。
母親的眼神柔軟而溫和。
小小坐到母親旁邊。
“你犯得著跟智君動氣嗎?”聽父親的語氣有些不高興。
一想起智君,小小心忽然裏就來氣。那個該死的家夥,既然不喜歡她,為什麼還要關心她,她討厭那種不能稱之為愛的曖昧。
“你管不著!”小小繞過母親的目光而毫無遮掩的說。
父親“啪”的刷下筷子,臉色陰沉得嚇人,“這是什麼話!”
淑華愕然,怯生生的伸出手去扯蘇開明的衣袖。
“你憑什麼要教訓我,你們不是要離婚嗎,怎麼又不離了?難道是為了我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媽媽和好隻是為了換取錢替子夏她媽媽治病罷了,我討厭這種感情和金錢的交易……”終於,小小如同暴風驟雨般暴發,尖酸刻薄的話語一發不可收拾。
蘇開明心頭一陣陣波瀾起伏,戰火在悄無聲息中燃燒。麵對女兒咄咄逼人的控訴,蘇開明顯得尤其倉惶。他像走在十字街頭,穿梭於各種陌生的麵孔,一切紛繁雜亂的音符鋪天蓋地而來。而他,茫然不知所措。
小小摔門出去。屋子裏,世界末日前夕的夜一般寧靜,氣氛降至冰點。
每個人都活在永無休止的戰火裏,每個人都是手無寸鐵的小兵,隻能任由宿命的褻瀆,在四麵楚歌的危急中倉惶的四處逃竄。沒有人願意成為囚徒,可是無論你多麼用力的掙紮,最終還是被那些無限蔓延和無限縮略了的愛所俘虜。
我們一心想要營造的美好的憧憬,到頭來像冷風過境後的莽原一樣荒蕪。
從蘇揚到蘇小小,恍若前生來世。
可是,人生的軌跡像一個圓,無論你曾經如何扭曲它,它依然處在這條軌道上,最終還是要輪回到最初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