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橘北枳·橘子南街
生命
作者:魏曉波
魏曉波,現居西安,年將不惑,喜歡寫字,常情不自禁,塗塗抹抹。
《南橘北枳》源自耳濡目染,脫胎於活生生的生活,不能展現也不為表達什麼,僅是一種文檔。通過這些瑣屑,或許能還生活本真,發現新鮮的自我。
樊小當走的時候不光留下了老婆邵子涵和女兒小小當,還有一堆雞零狗碎,在我這裏塞了神神秘秘的三四個紙箱,後來聽老馬說他那裏也有兩個不明不白的柳條筐。多半年不來取,搞得公安一查證件大家就心驚肉跳。這家夥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和他認識是剛到寶安不久,當地最熱的小雜誌搞聯歡,街邊攤男男女女圍了三四十號人,都是酸唧唧的文學愛好者。主編老郭本就性情散漫,熟人都大喇喇喊他槐子,幾瓶淡啤下肚,更幾近無狀。一部大絡腮胡子的副主編安石榴是個悠閑貞靜的詩人,相熟的人都怪嗖嗖叫他嫂子,他高興了也會連嗔帶罵地答應。我沾了個子高嗓子亮的光,忝列其間與他們同桌。
夏日五六點的光景,天光還很明燦,樹陰下的黃狗依然吐舌倒氣,推著竹童車沿街遛孫子的阿婆花白頭發,邊走邊眯盹。走過嘰嘰喳喳的我們時,有人喊一聲:“阿婆!狗叼跑菜啦!”被猛然驚醒的老人家一個趔趄,悟過來笑罵道:“你快給我叼回來啊靚仔!”
街燈不知不覺就亮了,街西頭橙色東頭藍色,麻煦煦的各色飛蟲圍著熾燈嚶嚶嗡嗡,和下麵的我們一樣熱鬧。每張桌子下,都有麵帶微笑稀泥般出溜下去的兄弟,姐妹則水一樣攤在椅背上,耳朵邊幾張熱辣辣的鼻息嘴巴。
樊小當就坐在我左邊,此刻眼皮子潤潤的,也不再擺他剛落座時的“生產主管”的矜持架子了。酒逢知己千杯少,他江西贛州的,我西北河道裏的,兩個偏鄉僻壤青年交頭接耳越聊越粘,到最後,每十五秒舉杯一回,鏗鏘連連。槐子、嫂子幾次喊我們, “搞乜基啊?波仔,小心上小當的當!”“潑該啊你!”“哈哈!”
飯罷清醒的一半又去k歌,到散場時,算上雌雄合體者,能自立行走的不過十人。細心的嫂子安排我打車送小當回家,在36區兜了不知多少個圈子,到最後司機哥都發飆了:“什麼鳥記性?!下車自己找!老子要上茅廁!”我和坐在他另一側、一路上一直一言不發的嬌弱的邵姑娘(小當還清醒時給我介紹過),把他攙下後座,狗東西蹲在地上都前仰後合左右搖擺,吐了半小時,我扯了幾片樹葉給他抹幹淨臉麵,又跌跌撞撞找了多半個小時,終於把他安頓在了一間確實難找的小房子的床墊上。姑娘給汗咻咻的我端來一杯水,不好意思地說:“不好意思,我也不大記路……”又掏包扯出幾張票子給我車錢,我擺擺手往外走, “早點歇息吧,明天都還要上班呢!”“哎,那你留個括機號——”“留了!”我蹬蹬蹬下樓,一肚子氣,還不知從這九曲十八彎的旮旯裏怎麼找出去呢,我也喝多了。
後來才知道,那時他們住在一起還不到一個禮拜。風來雨去,我和他不知不覺間成了挺莫逆的酒肉朋友。期間,麵冷心熱的邵姑娘還將我介紹給她一個姊妹做過半年影影綽綽的男朋友。那姑娘萍鄉的,一年四季長發覆額掩臉,一年四季裙子長長短短,一年四季小感冒期期艾艾,一年四季嗓音童聲奶氣。哭也哭過,笑也笑過,醉也醉過,但我總感覺假裏假氣地不著調。為不耽誤姑娘的青春,我早早卸妝謝幕了。在情感場上,我是個有點木訥的遊擊手,不像樊小當,港資工廠的中層當慣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謊話連篇習以為常。
就在他和邵姑娘同住期間,我們胡吃海喝的聚會中,還見他帶過好幾個不同姓氏的女子同來,其中一個頗滄桑,年紀幾乎能當姑。“紅姐,姐夫當兵的,團長了呢!”小當這樣介紹。之後還見過她幾回,回回盡是黑衣裳,舞跳得非常好,溫柔寬容,妥帖停當。帶我跳過幾次,舞畢坐在霧茫茫的彩燈影裏,不勝唏噓。
後來我要搬家,呼他幾十回都不回電話,那幾隻箱子就先送到老馬那裏去了。多半年後,聽曲裏拐彎的朋友說,邵子涵帶著小小當嫁人了,新郎不是小當。
到底誰上誰當了呢?還是誰都沒上當?
哦對了,最初那晚酒醉,送他們回去的地方,叫橘子南街。
責編/夏漪(@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