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德禪師輕聲笑著,枯瘦的手指點上她的額頭道:“癡兒!惜取眼前人啊。”
他說罷看了看她的肚子,含笑道:“女施主命格奇貴,腹中的孩子亦是如此。女施主可要保重。”
他說完,又吃力地扶了僧人,慢慢轉入後堂。
歐陽箬待再追去,方丈卻攔下她道:“娘娘且留步,如今榮德禪師身體大不如前,今日聽說娘娘要過來禮佛,特來指點娘娘的迷津。娘娘就不必再追去強問了。榮德禪師想說的話都與娘娘說了。娘娘應好生領悟才是。”
歐陽箬頹然回來,卻見在經書上放著一串黑檀木的佛珠,想是榮德禪師留給她的。
她將那檀木佛珠拿在手中,入手溫潤,這串珠子不知道被人撫摩過多少年了,才能露出這般似木似玉的質地來。
惜取眼前人……榮德禪師的話還在她的耳邊回響,神奇地,心卻不再惶惶。眼前人?眼前人!眼前人難道是楚霍天?
可是他身後佳麗萬千,自己怎麼能做得他心頭之上那朵永遠不凋謝的白蓮花?
終究是自己不夠自信啊。
歐陽箬閉著雙眸,靜靜聽著大殿裏那一聲聲單調卻又悠遠的唱經聲。
到了傍晚,歐陽箬這才起了車駕往宮中趕去。車架下的軲轆聲聲,經過一日的念佛頌經,歐陽箬的心已經安定了不少,她這才明白為何皇後總要經常去禮佛,難道她也是心有所惱,不得開解,這才去求了佛祖?
傍晚之時,楚京街上已經有不少人回了家中用晚膳,街上的人稀疏不少,有股荒涼的意味。
歐陽箬尤自沉思,忽然隻聽得車駕的馬匹忽然驚嘶一聲,忽然往前狂奔。
歐陽箬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生生往後倒去。車駕之中的宛蕙亦是驚呼一聲,好在宛蕙手快,將歐陽箬拉住,一起滾在車中的軟墊之中。
歐陽箬被這麼一下子摔得胳膊生疼,回過神來,不由大驚,隻見那八匹馬若瘋了一般向前衝去,不少前麵的皇家侍衛都被撞得飛了出去。
八匹馬齊齊狂奔是如何令人驚恐的一件事情!歐陽箬的心中頓時跌到了穀底。她抖抖索索抱緊宛蕙,嚇得麵無人色。宛蕙亦是驚得咬緊了自己的唇。
今番此命休也。歐陽箬渾身發抖,兩人對望,都看到了無邊的絕望。
車駕上的帷幕都被狂風吹得都卷了起來,身後侍衛大聲呼喝,紛紛拍馬追上前來。
劇烈的晃動讓歐陽箬開始頭暈。宛蕙顫抖著對她道:“娘娘,一定要抓緊奴婢。”歐陽箬幾乎要哭了,隻閉緊了雙眼。
天神啊,難道你是在懲罰我麼?
她的眼中大顆大顆的淚落了下來,千萬不要!她不想死,她有牽掛!
她還有孩子!滿滿的絕望像是海水漫過她每一寸肌膚,一點一點要讓她窒息而死。
那八匹馬還在狂奔著,漸漸地,身後的侍衛呼喝之聲漸漸聽不到了,歐陽箬隻聽得身邊呼呼的風聲,還有那劇烈的晃動聲,將她們兩人撞上車駕的邊緣,幾乎每次都是宛蕙用身體替她擋下。那一聲聲悶聲的呼痛聲,都讓她心若刀絞。
“姑姑!”她終於崩潰哭泣。宛蕙卻顫抖道:“娘娘……”她用一隻還能自由的手,將身邊的軟枕放在她的腹前,以防她被撞到腹中,兩手又緊緊攀住車沿。
“娘娘,這馬……這馬跑累了就會停下來的。”她終於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忽然車子重重一晃,兩人又驚叫著撞向車沿。
歐陽箬強睜開眼睛,這才發現,竟是出了城。不知道這馬要將她們帶到何處。前麵是綿延的官道,還好能平坦一點。
不停地晃動,撞擊,再晃動,再撞擊……兩人開始漸漸麻木。
不知過了多久,那馬兒終於停了下來。歐陽箬頭異常痛著,眼前昏暗一片,天竟然是全黑了。
“娘娘……娘娘……”宛蕙撐著一身疼痛,驚喜地推了推歐陽箬。
歐陽箬隻覺得渾身上下骨頭都要散了架一般,聽得宛蕙的呼喚,掙紮地立起了身。
她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與宛蕙竟然還活著,八匹馬正在俯首吃著草。歐陽箬這才發現,那馬在官道邊的林子裏停了下來。
許是餓了,八匹馬都在安靜吃草,仿佛先前的狂奔不是它們一般。
宛蕙撐著劇痛下了車,又忙扶了歐陽箬下車。兩人劫後生還,都有些驚恐看著身邊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