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前的庭子對著重重山色,房子靠山而居,小巧而清雅。歐陽箬與宛蕙等宮人站在庭前整了整衣裳,這才命宮女去扣門。
歐陽箬對宛蕙道:“姑姑可曾下過帖?”宛蕙點點頭:“娘娘放心,不會如此不知進退貿然打擾了太妃的靜修的。”
歐陽箬這才點點頭,大門打開,一個宮女出來,看了看笑道:“原來是貴客來了,容奴婢進去通稟一聲。”
說著便徑直進去,將她們晾在了外邊。歐陽箬雖累極卻也不惱。
過一會,那宮女出來,笑道:“娘娘進來吧,我家太妃正在喝茶呢,是上好的‘雲鬆霧頂’娘娘來的真是時候。”
歐陽箬朝她微微一笑,扶了宛蕙的手進去了。
這房子看起來小,但是裏麵卻十分寬敞,曲環回繞,卻也能見到不少雅致的園景,但是四麵裝飾卻是極普通的。
到了一間小榭前,隻見一位雍容慈祥的老婦人端坐在席上,她麵前是一案有些陳舊的茶案。但是她的眼睛卻溫和若三月的春水,隻一眼,便讓人覺得水流淙淙而過,十分舒適寧靜。
歐陽箬斂眉上前拜見,老婦微微一笑:“果然是盛寵之下的柔婕妤,生得好相貌,好性情。”
她容色因傷病已經折損大半,性情之說隻見第一麵而已,更是無從說起。
歐陽箬有些詫異她的好評價,微微一笑:“太妃娘娘謬讚了,臣妾實在是愧不敢當。”
虞敬太妃笑著指著麵前的蒲團:“坐吧,瞧你的樣子,是大病初愈吧。難為你還走路上來。”
歐陽箬看著自己已經被泥雪弄髒的繡鞋,這才恍然大悟。她一眼便看出自己走山道上來。
知道自己來時存了恭敬之意,於是便不吝惜盛讚之辭了。
歐陽箬脫了繡鞋,上了水榭,笑道:“臣妾形容憔悴,倒讓太妃笑話了。”
虞敬太妃將小小的紫砂茶杯放在她麵前,一汪淺碧就靜靜地在茶杯之中,散著沁人的馨香。
歐陽箬接過慢慢細品,隻覺得那茶香清淡繚繞,似霧般飄渺難尋。虞敬太妃見她容色清減卻仍減折不了她的出塵之姿,心中微微一歎,笑道:“哀家怎麼敢笑話你,若是哀家處在你的位置也許早就死了。”
歐陽箬抬眸看了她一眼,斂了眼中的神色,淡笑道:“若臣妾是太妃的話,那一棍也落不到臣妾身上。”
虞敬太妃聞言,愣了一下,才愉快地輕笑出聲。當年謀逆身死的先王皇後再如何囂張跋扈,也不敢動查家的人,虞敬太妃照樣穩坐四妃之首,比起那個在“靜雲庵”出家的賢妃的處境不知道好上幾百倍。
虞敬太妃看著麵前的人,心中的讚賞不由源源不斷地冒了出來,離群索居日久,她也十分寂寞。
她幽幽歎道:“哀家很喜歡你,現在才明白那小子為什麼也……喜歡你了。”
歐陽箬的手一抖,滾燙的茶水一潑,濺到了身上,一點一點的茶水落到了狐毛身上,瞬時沒了進去。
她看了底下恭侯的宮女,正了容色,略略躬了身道:“太妃萬不可如此說話。太妃可知臣妾此次受罰是因何而起,再如此說道,臣妾自是罪該萬死了。”
虞敬太妃不甚在意,將左右都摒退了下去,這才轉頭望向她,溫和的眼中閃出一絲安定之色:“柔婕妤切不可妄自菲薄,你風華絕代,有人仰慕是十分自然的。何必將此罪攬到自己身上?”
歐陽箬這才放下心來:“謝太妃指點。”
虞敬太妃看了看她,將她灑了的茶杯拿了回來,又滿滿斟了一杯放到她跟前:“柔婕妤今日來不隻是為了看我這風燭殘年的孤老婆子吧。有什麼來意便說吧。”
她氣度雍容,談吐大方,一舉一動盡是大家風範。歐陽箬心中一動,幾日盤算好的心思卻在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也不忍將自己那點點心思放到她麵前,汙濁了這一方楚宮中最後的淨土。
她猶豫一會,才輕聲道:“臣妾聽聞太妃深諳佛理,想請教一二……”
她話還未說完,便有個男子聲音在底下,帶了略略的狂喜與擔憂,喚了一聲:“姑姑……”
歐陽箬本是背對著門而坐,聞聲詫異轉過頭去,卻見一位少年眉眼俊朗,一雙眼眸燦若寒星,正熱切地望著她。
他眼中現出一絲狂喜,幾步便上了水榭。如風一般來到歐陽箬跟前。歐陽箬隻聞得他身上淡淡的墨味,便斂容與他見了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