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箬望著鏡中清冷的容顏,微微一笑,伸手給他,含笑道:“讓趙大先生如此辛苦,隻為請個平安脈,實在是讓本宮不安。”
趙清翎卻細細為她把脈,過了一會,才冒出一句:“他要走了。”
歐陽箬一愣,直直地看著他,趙清翎收了手,命宮人端來水盆再次淨了手,又涼涼地搭上她纖細的手腕。
“誰……走了?”歐陽箬有點艱難地問到,心又一次跳動起來,一下一下,每一下都讓她愧疚得無比疼痛。
趙清翎抬起冰雪般透徹的眼,盯著她絕美的麵容,慢慢道:“他等年過後,便要帶著他的夫人一起前往華地。也就這十幾天的事吧。”
歐陽箬聞言低了頭,半晌才抬起頭,淡淡一笑:“如此……甚好。”她說的雲淡風輕,他給予她的恩情與那股不能言說的愛情,到頭來,她隻有四個字可以送他離別。
那就是:如此——甚好。
趙清翎看著她淡淡的笑容,忽然覺得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煩亂。她不再說話,他隻好淡淡地接口:“昨夜微臣與蘇將軍飲了一夜的酒,他看起來好的很,他的夫人也對他很好。他說,他此離了楚京,也許再也不回來了。”
歐陽箬抿了紅唇,靜靜地看著趙清翎的眼睛。兩兩相望中,他與她各自看到了各自眼中的痛苦。
歐陽箬終於垂下眼,從自己的妝盒中拿了一方素箋,上麵零落寫著幾個人名,旁邊還有細細的標注,她笑著推給他:“趙先生覺得這幾個人可用否?若是可用,該放到哪裏才好?”
趙清翎略略看了一眼,淡笑著道:“不錯,都是可用之材,讓微臣再拿回去考量下,吏部那邊滿了,皇後之父趙藺如今身為右相,權力實在是大,要想個辦法瞞過他的眼睛。還有京畿護衛軍那邊比較難辦,前些日子塞進去的人又被踢了出來,總歸要尋到一個好時機才是……”
兩人淡淡聊著,似隨意,又似談心。方才淡淡的傷感被細致周密的安排擠得煙消雲散,再也泛不起一絲一毫的漣漪。
他有他的心思,她亦有她的盤算,男人的計謀與女人的心計在此時爭鋒鬥勇。
楚寧和三年的春,才離春節不過月餘,皇後之父趙藺就被人翻出多年前任兵部尚書之時,貪汙二十萬兩軍響的罪名。人證,物證,還有那隱秘到極點的帳冊一一呈到了楚霍天麵前。
不到三個月,趙藺便被三堂會審,定罪,楚霍天憐其老邁,特赦其罪,準其告老還鄉。歐陽箬聽到這個消息之時,頓了頓,又繼續看著手中的茶。她從虞敬太妃處學來一手茶道,每每泡來,都有一種禪意在裏麵,回味無窮。
“知道了,下去吧。”她手未顫半分,隻是看著庭前那一叢冒出新芽的迎春花,不知在想什麼。機敏的小內侍悄悄地退了下去。
她不急,也不燥,慢慢的一點一點地剪除她趙家的羽翼,歲月很長,而她願意等,等到她終有一日低下她那高傲的頭顱。到那一天,她想問她一句,憑什麼,她就能對別人的生死視若草芥,甚至連孩子都不放過。
歐陽箬的手漸漸捏緊,捏得骨節發白。
楊柳依依,拂動著離人的臉,似最溫柔的手,一下一下,挽留著將要遠去之人的腳步。
蘇顏青勒住高大的馬頭,身形挺拔,看向身後的長長的,載著家眷,物品的馬車。冷峻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原本定於年後就走,沒想到錢煙翠得知此去將要很久才回楚京,又找了不少借口推延,拉著他四處訪親探友,一副十足幸福女人的模樣。
心中的悲憤被她這麼一攪合,倒淡了幾分。
隻是離意更堅,不再更改。
“夫君,夫君……”錢煙翠紅著臉掀了馬車的簾子對他喊。她喊得柔情萬分,聽得蘇顏青又是一陣心煩。
“什麼事?”他看了看高高掛起的日頭,走了半天,才出了楚京而已,這一路上,拖了不相幹的人,還不知道要走多久。
“夫君,妾身想要下車……小解……”錢煙翠紅著臉,聲音低得幾乎讓人聽不見。
蘇顏青的俊逸的麵龐露出罕見的紅暈,似在一塊白玉上染了淡淡的胭脂一般,他輕咳一聲,淡淡地恩了一聲,便拍馬上前,命前麵的護衛兵停下原地休息。
錢煙翠得了他的允許,拉著貼身丫鬟,咯咯笑著往旁邊的林子笑著走去。她不是個心思重的女子,自從得了蘇顏青對那件事的原諒,她一日比一日活潑。天性中的樂觀大方展露無餘。她相信總有一天,她的夫君會愛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