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智不理她的嘮叨,將自己的腿上的繃帶拆了下來,又拿過旁邊的濕布,幾下擦幹淨了。笑道:“叫我再裝個幾天,我非憋瘋了。腿上綁久了也會發癢的。到時候起疹子也是難受。”
鳴鶯這才放了心,坐在他身邊,為他擦拭。她怔怔想了一回,才悵然問道:“娘娘如今怎麼樣了?”
秦智心疼地看著她失落的麵色,安慰她道:“娘娘如今好著呢。皇上很寵她,沒人敢對她不敬的。”
鳴鶯不信,不由落下淚來:“若娘娘好的話,怎麼會叫你抽身?定是有什麼大的事發生了。別人不知道娘娘,我怎麼不知,她總是一個人扛,有什麼事都自己去擋。說娘娘好,其實她心裏的苦又有誰知?”
她越說越是難過,秦智見她落淚早慌了手腳,他又不擅長安慰人,隻得摟了她急道:“你都是做娘的人了,怎麼又任性了,再哭,以後生出的孩子就會像你整日愛哭鼻子了。”
鳴鶯這才抽噎地停了,往日快樂的小女孩如今已經為人婦,懂得了許多世間的無奈與悲歡,更是明白了歐陽箬當日華國國滅那一日,活下來的勇氣。
她不是不能死,可是在這世上,永遠有比死更難的事,那就是背負著恥辱一天一天地活下來。
“娘娘是何等人物,你別擔心了,吉人自有天相。娘娘會好好的。”秦智抱著她哄著,心頭的憂慮卻未減一分,皇後越來越古怪,而柔婕妤娘娘卻越來越令人琢磨不透。
朝堂之上的風雲變幻又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跟鳴鶯說明白的。
那一日一日刻意支撐的平靜已經漸漸不能粉飾著這楚京的太平表象,後宮兩個最厲害的女人即將為了權位,為了富貴放手一博了。
他隻慶幸她還能想著他的恩情,放他離開。這份胸襟令他在慶幸之餘深深佩服。
楚寧和三年就在這漸漸令人不安的沉寂之中過去了,小嬴州一天天長大,歐陽箬日日看顧著他,像愛護自己的眼珠一般。
他九月能言,一歲能背三字經,一歲半便能背下長長的《弟子規》,而且他那一笑一皺眉的神色酷似楚霍天。
楚霍天亦是十分喜歡。他每每對她道:“此子聰慧,將來可堪大任。”
歐陽箬聽了,總是謙虛道:“不是三皇子聰慧,而是皇上悉心教導之故。”雲淡風輕地堵了他想接下說的話。
楚霍天看她眉宇間的淡淡憂色,輕歎一聲。他如何不懂她的心。為人父母怎麼舍得將自己的孩子送上那高處不勝寒的位置,除非他們的心是自私的。
可是,生在帝王家……再也沒有更多的選擇。
“箬兒,你是不是不願意朕將嬴州立為儲君?”一日,他終於猶豫開口問她道。
歐陽箬一愣,半晌才道:“是,臣妾情願他做個閑散王爺,閑時吟詩作賦,風流倜儻,逍遙一生。”她說完略略苦笑地看著他。
“臣妾是不是胸無大誌?”她微微一歎。
“可是,若立別的皇子,朕……朕怕百年之後,再也無法護你周全……”楚霍天說完,冷厲的眼中含了一絲無奈與心痛。
歐陽箬渾身一震,睜大眼睛看著他略帶疲色的麵容。
她幾乎忘記了自己隻不過是華地來的亡國妃子,而這後宮,不論立誰坐未來的儲君,總有一日,楚霍天百年之後,她這無根之人,若碰上有心之人,想要她死,動根手指就能將她碾碎。
她睜大著幽深的大眼,淚就這樣無預料地落了下來。一滴一滴打在他的手上,灼熱而充滿了絕望。
楚霍天動容而無奈地將她攬入懷裏,他苦笑道:“不是朕要舍棄你,而是,朕總有一日,比你更早先走……”
他還未說完,冰涼的薄唇上被她灼熱的唇死死地覆住。她的淚似無盡的溪流,盡情地流淌,唇齒相碰之中,她帶著哭聲的呢喃聲,一聲一聲傳到他耳中:“我不許你胡說。”
楚霍天心中一緊,將她摟住,似要揉入自己的身體,嵌入自己的靈魂。他如何想舍棄她,天上地下,他都不願意放開她。隻是他終究會老,會死。
而這一切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不知過了多久,歐陽箬激動的抽泣才被他的吻,吻得平靜下來。兩人眼中皆有動情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