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軒看了她一眼,低聲道:“回娘娘的話,秦太醫在下麵等著。”
歐陽箬恩了一聲,展袖坐在席前,淡淡對他道:“去吧,叫他上來,可有仔細看著他身後是否有人跟著?”
德軒輕輕搖頭道:“娘娘放心,奴婢很小心的。”
歐陽箬點點頭,柔聲道:“去吧。”她的聲音清淡如菊,身後的山色宮簷,仿佛在這一聲似歎似怨中統統隱去,隻餘下她絕世的容光。
德軒一時也看得呆了,怔忪一會,才悄然退下。
歐陽箬看著他退下,手中捏著的一張字條才拿到麵前,上麵淡淡寫了幾個字,因被她攥著太久,那些字跡都模糊了些須——“蘇將軍今晨離京”。
她再看了一遍,細細撕了,散向身後的闌幹處,片片似雪,似落花,風一吹,再也了無痕跡。
她收回眼眸,正巧撞上剛踏入暖閣的秦智。秦智看著她那迷離失落的眼神,著實吃了一驚。
歐陽箬微微一笑,自嘲得斂了眉笑道:“秦太醫最近可好?真是又消瘦了許多。”
秦智見她麵容一換,又是往日的神情,心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看花了眼,忙行禮道:“謝謝娘娘關心,微臣還好。”
歐陽箬看著他瘦削的麵容,微微一歎:“秦太醫辛苦了。是不是皇後為難你了?”
秦太醫搖頭,半晌才道:“皇後最近……有點古怪,似對微臣也不信任了,但凡微臣開的湯藥也不太願意進了。所以,微臣今日特地來問娘娘,是不是……”
他猶豫未往下說,一雙眼卻看向歐陽箬,等著她輕啟紅唇,為他布置下一個或是生,或是死的任務。
“鳴鶯最近可好?”歐陽箬忽然問道。秦智詫異一會,回過神才略顯不好意思道:“很好,她……有孕了,不過才一個月不到。”
歐陽箬心中一喜,抬眸看向他。秦智有些木納的麵容上閃出初為人父的自豪與喜悅。歐陽箬看了他一會,忽然柔聲道:“既然如此,你想辦法抽身吧。本宮,不希望……鳴鶯的孩子將來沒有父親。”
秦智一愣,失神了半晌才狂喜道:“娘娘……你……”
歐陽箬笑著對他道:“你做的已經夠多了,本宮不會叫你去做毒害皇後的事。”她的眼神依舊平靜如水。可是秦智知道,她為他想了一條最好的出路。如今他不用再膽戰心驚在喜怒無常的皇後身邊。
他知道她對她許下的“義”已經承諾了。
歐陽箬看著他呆滯的麵色,笑歎道:“怎麼?不相信?本宮難道是那等說話不算話之人?如今皇後也再無動作,她在後宮之中的威信已日漸消散,可是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萬一她對你有什麼動作,本宮也護不到你。所以,你還是抽身吧,好好回家陪鳴鶯,等到……等到有一天,本宮還是會重用你的。”
她說完,秦智已經滿麵動容,他顫抖地道:“可是……可是娘娘,微臣在那邊還能為娘娘探聽消息……”
歐陽箬微微搖了搖頭,虛扶他起身:“秦太醫在本宮最走投無路之時幫過本宮,可本宮怎能再讓你再深入龍潭虎穴之中?三皇子得以在本宮膝下教養,全仗秦太醫相助,這可是這趟渾水太深了,秦太醫已經有牽掛之人,還是不要以身犯險才是。”
秦智頓時無言,沉默一會,才道:“微臣明白了。”他悄悄退下,在門口忽然又咬牙問道:“娘娘……保重。”
歐陽箬微微點了點頭。他終於消失在門邊。
保重?
是的,她還要小心地保重自己,隻有這樣才能保護自己最想保護的人。長歎一聲,她長袖似雲卷雲舒,身後的長長的裙尾拖曳而去。
她最後再一次望了閣外的天地。
那個方向,那個方向是出京的官道,而心中的那個人早就一點一點地遠去,帶著他的明媒正娶的夫人,遠遠地離了楚京。
遠離的,還有她的心,一點一點,抽絲剝繭。留下她在這重重宮門深鎖的後宮。
過了半個月,為皇後主診的秦智秦太醫在雨夜回家時,駕馬受驚,摔折了小腿。於是他順理成章地向太醫院請假三個月,又推了皇後的差使。
太醫院派人去看望,自是一個個搖頭而回,那樣的腿傷,沒有半年是好不了的。
秦智在床榻上痛苦地哼哼,看著太醫院的人走了,才嘻笑著拆了腿上的繃帶,露出猙獰腫大的傷口。
鳴鶯推門進來,看著他在動手,連忙將門關上,輕笑又帶著責怪道:“夫君,你也不怕他們去而複反。這假傷也太難弄了,弄了好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