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頭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心中歎道:不是我張頭自私,實在是你小子愣頭青一個,什麼也不懂。“驍雲騎”啊“驍雲騎”,名聲好聽響亮,威震四方。別人不懂,我張頭當了二十幾年的兵怎麼會不知道,那可是蘇大將軍手中的敢死隊啊!戰場上哪裏最危急,哪裏最需要突破撕口,哪裏就有“驍雲騎”。當然,哪裏也就能看見蘇顏青如天神一般的身影。
一年又一年,“驍雲騎”換了一批又一批,補了一次又一次,可死了多少“驍雲騎”騎兵鮮活的生命,誰都不知道,誰也說不清楚。
“古來征戰幾人回,陌上花開盼君歸……咿呀……”張頭嘴裏哼著不知從哪裏東拚西湊來的殘缺不全的小調,晃蕩地消失在灰仆的街道邊。
三仔失望地守在城門,聽得那如雷的聲音漸漸遠去,地動山搖的感覺還未從心中褪去,隨之升騰起的卻是自己那最真誠樸實的夢想。
他機靈一動,尋了個借口,偷偷爬上城樓,看著那股遠去的塵囂。隻見寬廣的平地上,那抹白袍銀甲在陣前指揮若定,一個個方陣鋪開,如有臂指,雁翅陣,扇陣,八卦陣……一個個陣形變幻莫測,迅速有效。三仔看得目不轉睛。
“夫人,別看了,你看日頭都升起了,有什麼好看的,這該死的安城,日頭一曬皮都裂了……”一道嬌俏的聲音在旁邊不遠處響起。
三仔還來不及回過頭,就隻聽得一道好聽的女聲輕輕歎了一口氣,似含了滿腹的幽怨,淡淡道:“聽荷,你若嫌日頭曬便回去吧。我再看一會。將軍練兵,我這做夫人的也該懂一點。”
三仔聞言,渾身一震,忙偷偷扭頭看去,隻見一道青色長裙的身影纖細優美,立在城樓邊,佇立眺望。她外邊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風,大大的風帽蓋在頭上,讓人看不清麵容。
難道她竟是蘇將軍的夫人?三仔心中暗叫不好,隻得悄悄挪著自己的身子,想趁她們兩人不備,趕緊躥到城樓下。
那將軍夫人說完,被叫做“聽荷”的婢女哼了一聲,不平地道:“夫人!你就是太死心眼了,將軍平日都沒照顧好夫人,前些日子夫人剛來水土不服,將軍連問都沒問過。夫人還什麼事都將軍前將軍後的,連這一大早好好的被窩不躺,還要爬起來看將軍練兵。”
她越說越氣,忍不住孩子氣地跺了下腳。
將軍夫人輕輕歎了口氣,似無奈卻也似早已習慣一般敷衍道:“聽荷,別說了。將軍待我是極好的。再說……再說也是我自己要跟著將軍東奔西走的,不怨得他,是我拖累了他。”
她說完,輕咳了幾下,又舉目眺望。三仔聽得她們的對話,心中不由羨慕,將軍的夫人竟這般通情達理,實在是將軍的好福氣啊。
可是一想到方才見到蘇將軍冰冷的模樣,他心頭一顫便不敢再往下想。看了一陣子蘇將軍練兵,他不敢多待,提了手中的長槍便轉身要走。
聽荷正被自家夫人萬年不開竅的榆木腦袋氣得七竅生煙,忽然一側頭看見一個小兵鬼鬼祟祟地摸下城樓,猛地嬌喝道:“你是什麼人!竟敢偷聽將軍夫人說話!”
三仔本來心中有鬼,這一叫嚷嚇得他魂飛魄散,連忙跪地討饒道:“將軍夫人恕罪,俺……俺不是有意偷聽的。不不……俺什麼都沒聽見。”
聽荷本來就有遷怒之意,眼見得他嚇得前言不搭後語,不由“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三仔聽得她笑了,疑惑地抬頭看去。隻見麵前立著的少女麵容清秀,甚至有幾分嬌俏,忍不住看得呆了。
那身披了披風的將軍夫人慢慢走了過來,風帽下是張蒼白秀麗的麵容,雖看著約莫近三十了,但是那一雙眼溫潤靈動,竟比旁邊十幾歲的聽荷都要明亮幾分。
三仔見她們一主一仆容貌秀麗,竟忘了討饒。
那位將軍夫人見他呆愣,微微一笑:“聽荷,別嚇他了,我們走吧。聽說過幾日楚京裏的議和使者們要進安城了,我們還要去驛館那邊布置布置。”
她說著,慢慢下了城樓,臨走之時,又深深看了一眼蘇將軍練兵所在,這才走了下去。
一整個早上,三仔整個腦袋渾渾噩噩,待到蘇將軍練兵回來,這才打起精神。
蘇顏青依然白袍銀甲,恍若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