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想辯駁什麼,卻又黯然垂了頭,輾轉被賣了幾任主家,仗著還有點眉清目秀,還不至於被配個下等的小廝,被主家賣個高價,可是沒想到竟是被賣到這裏,如今到了這煙花之地,什麼心思都絕了。
她正想著,那丫鬟早就笑嘻嘻地端了酒水進去,靈春看了一眼,正準備回廚房,眼角瞥到一個事物,卻不由怔住。
隻見那丫鬟腳上著了黑靴,衣裙晃動下,一點寒光纏在腰間。再仔細看時,卻是沒有。她心頭微微一緊,不由多看了幾眼。
她在“嫣紅閣”也不過月餘,雖不太熟悉,但是從小便是察言觀色慣了,人隻要過了她的眼前,基本上都能記得住,這個丫鬟雖熱絡,可是麵容卻是十分生,再說,在“嫣紅閣”中,嬤嬤為了讓丫鬟們走起路來輕盈,從來都是挑最輕軟的繡花鞋讓她們穿,即使好是寒冬臘月亦是不許她們穿棉靴。可是麵前的丫鬟卻是著了勁裝靴子……
靈春心中疑慮重重,還未想個明白,就悄悄隨了她身後走進去。內廳裏的聲響漸漸大了,那道好聽的男子聲音參雜在其中,玉聲凜冽,格外不同。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跟進來,單單是為了那陌生丫鬟腰間的一點寒光,還是想進去瞧個分明,那樣聲音魅惑的男子究竟生得如何麵貌?
她心頭紛雜一片,亂哄哄的,更是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要做些什麼。
紗簾撩開,席上的人早就有了七分的醉意,一個個歪在美人懷中,各自調笑。靈春看著那丫鬟上前,換上酒水,待到上席,有個男子聲音又響起:“這個丫頭長得不錯,特別是那雙眼睛,王爺瞧瞧,可否像是黑珍珠一般。”
他聲音輕慢,修長的手一指眼前的丫鬟,哈哈笑起來。左首席上的王爺聞言斜了眼看,口齒不清地道:“好……本王看看,哎,喝得眼睛都花了,來來!走過來讓本王看看……看……看是什麼珍珠假珠的……”
眾人都哄笑起來,在煙花之地,這樣的調笑戲弄本是尋常。靈春看那丫鬟立在眾人之間,臉紅如秋柿,不知所措的樣子。這樣的境地本是意料之中的。靈春心中不忍,連忙悄悄走到右席,執了酒壺給那男子倒酒:“公子請慢用。”
那男子微微瞧了她一眼。隻一眼,靈春便覺得心仿佛在一刹那停了一下,那人麵容俊美無鑄,一雙丹鳳眼嫵媚似女子,眼梢微紅,似胭脂暈染開來,薄薄的紅唇似血,玉麵紅唇,說不出的妖媚無雙,那似笑非的神氣更是攝人心魄。
“查相!你瞧瞧,這美人看不上本王呢。”那位王爺在一邊喚他。靈春心中一震,回過神來,身邊的這位男子竟然是名滿楚京的“查三少”——查相爺!
“山不就我,我便去就山,王爺可就不懂了。”查三少哈哈一笑,摟了身邊的迎月的纖腰笑得放浪形骸。
那王爺一愣,哈哈一笑,果然真的就踉蹌上前拖了那丫鬟入席。靈春心中大急,身子一挺,就要上前去解圍,卻不料衣角微緊,卻是被那查相爺坐在了身下。
如果要起身勢必要讓他讓一讓,可若真要如此,給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所以她隻好惶恐地坐回他的身後。
查相隻顧嘻嘻笑著與迎月調笑,那邊王爺也摟了那丫鬟哈哈勸酒,大凡風月場上的男子偏偏喜愛看青澀姑娘為難嬌羞的模樣,一旦她們被逼無奈喝了,總是覺得做成了一件極得意的事。那丫鬟幾番掙脫不得,隻得喝了好幾杯,又似因不勝酒力嗆得連連咳嗽。
靈春跪坐在查三少的身後,看著他們一個個笑得張揚,或露骨或者隱晦的話在席上講來,直羞得她如坐針氈。身前,一股淡淡若有若無的杜若香幽幽傳來,在甜膩的脂粉味中獨有一份微苦清冽。她辨認半天,才發現是前麵的查相身上的味道。
她看著自己的裙擺在他的身下緊緊壓著,隻能無可奈何繼續跪坐著,百般無聊之中,她盯著身前的權傾朝野的查相,不由想起了楚京中對他的傳言。
都傳道他才高八鬥,位極人臣,但偏偏好男色。可是,今日所見,她卻越發糊塗,怎麼查相摟著迎月姑娘卻半分“兔子相公”的神態都無?她想罷又覺得失笑,難道每個性好男色的男子都在自己的額上寫明嗎?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倒不覺得時間那麼難過了。正在此時,那王爺似玩厭了懷中的丫鬟,手一推,有些不耐:“查相,你來調教下這丫頭,怎麼這般不解風情。”原來他又要灌那丫鬟酒,她卻是再也不肯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