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尋歡作樂

時至哲宗時期。當時,哲宗年紀尚幼,朝中大權把持在高大後手裏。哲宗趙煦,原名趙傭,元豐五年(1082年)被他的老子宋神宗封為延安郡王。元豐八年,神宗生命彌留之際,趙煦隻有八歲,而神宗的兩個弟弟雍王趙顥和曹王趙頵都已過而立之年,在朝廷中頗有聲望。當時,朝中大臣有不少意圖策立雍王趙顥或曹王趙頵,趙顥與趙頵也時常去皇宮探視神宗,對皇位充滿了奢望。高太後乃宋初名將高瓊之後,姨母是仁宗曹皇後,她前後經曆仁、英、神三朝,政治經驗頗豐。高太後見二王居心叵測,便命人關閉宮門,禁止他們出入。

一日,高太後當著朝中大臣的麵大誇趙煦溫和孝順,還將其每日所抄佛經給大臣們傳閱。大臣們無不讚譽,高太後趁機宣讀神宗詔書,擁立趙煦為太子。幾天後,神宗駕崩,趙煦即位。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尊皇太後為太皇太後,皇後為皇太後,德妃朱氏為皇太妃;雍王趙顥進封揚王,曹王趙頵進封荊王,並加太保,寧國公趙佶(即後來的宋徽宗)進封遂寧郡王,儀國公趙佖進封太寧郡王,成國公趙俁進封鹹寧郡王,和國公趙似進封普寧郡王;安康郡王宗隱、高密郡王宗晟、華原郡王宗愈、建安郡王宗綽、漢東郡王宗瑗皆加開府儀同三司;太師、潞國公文彥博為司徒,濟陽郡王曹佾為太保,王安石特進為司空,王珪為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蔡確為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李乾德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董氈進封檢校太尉、章惇為知樞密院事。

哲宗封完後宮、親王、朝廷官員,在紫宸殿頒詔曰:“先帝臨禦十有九年,建政事以澤天下,而有司奉行失當,幾於煩擾,希列卿協心奉令,以告慰先帝之靈。”

不久,由於尚書左仆射王珪去世,蔡確接任尚書左仆射,韓縝升任尚書右仆射。在東京沉默多年的司馬光受高太後提攜,進封資政殿學士,被調回京,另一位大文人蘇軾的弟弟蘇轍,也由監筠州鹽酒稅被調回京,任秘書省校書郎、右司諫,潁州通判呂公著升為禦史中丞,三司使曾布升為戶部尚書。

宋朝曆朝的機關雖然時有新設,但職位交替循規蹈矩,在職者升降、離任或去世後,其空缺便有他人補上。官職分三師、三公、三省、六部、六監、九寺等。三師,即太師、太傅、太保。三公,即太尉、司徒、司空。三省,即尚書令、侍中、中書令。六部,即吏、戶、禮、兵、刑、工。六監,即國子、少府、將作、軍器、都木、司天。九寺,即太希、宗正、光祿、衛尉、太仆、大理、鴻盧、司農、大府。中書省和樞密院分持文武,另外有翰林學士和知製詔,是負責給皇帝起草詔書的,翰林管內製,知製詔管外製。

神宗時期,王安石為相,司馬光頗受壓製,先是被罷翰林學士,出永興軍,一年左右,司馬光請辭地方官,改判西京(洛陽)留司禦史台。從此,司馬光在洛陽一呆十五年,主編了《資治通鑒》一書。

司馬光在洛陽編書的十幾年中,頗得民心。據說他入朝時,一路有數以萬計的百姓歡送,即便是皇帝垂幸,恐怕也未必有此聲勢。司馬光一進京便言及神宗新法的弊端,開始悶頭為朝廷書寫奏表。當時,蔡確、韓縝、章惇等重臣皆知司馬光之才,擔心他進京得勢,故向高太後和哲宗提出三年不可更新法度的建議。司馬光聞之大怒,上奏道:“先帝時的法度,多是王安石一幹人所設,禍國累民,今國家如病侵身體,不可緩醫,否則病入膏肓,悔之晚矣。”

高太後沉吟不語,幾天沒有決斷。

司馬光見高太猶豫不決,便加快速度,將一篇萬言書寫完,曆數王安石新法之弊。

王安石,字介甫,號半山,今江西省東鄉縣人。其出生於仕宦之家,父親王益乃宋真宗祥符八年1015)進士,曾任地方官多年。王安石聰穎過人,有過目不忘之才,慶曆二年(1042)中進士,官拜淮南節度判官。嘉祐三年,其向宋仁宗上萬言書,對官製、科舉以及奢靡無節的頹敗風氣作了深刻的揭露,請求改革政治,加強邊防,提出“收天下之財,以供天下之費”治國之道。熙寧元年(1068),大宋王朝麵臨政治、經濟、軍事等多重危機,王安石“越次入對”,上書主張變法,第二年官拜參知政事,主持變法。

曆史上,對王安石的變法褒貶不一。明人楊慎做《鉛丹錄》,文中極力地抨擊了王安石的新法,認為其為了推廣新法,不盡手段,打擊了大批的忠臣,將北宋送上了滅亡的道路。

梁啟超在《中國六大政治家——王荊公》一書中,則為王安石及其新法翻了案,梁啟超認為王安石應是一位“不世出之傑”。

事實上,任何事物都有其利弊存在,是與非的砝碼應掌握在百姓的手上。王安石變法在封建社會,自有其積極性,但其出發點無非是為了維護封建王朝,而沒有站在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上。

王安石的“青苗法”和“免役法”弊端尤其顯見。“青苗法”和“免役法”頒布的初衷無非是為了增加朝廷收入。“青苗法”是向老百姓攤派貸款,限期歸還;而“免役法”是讓百姓用錢來買兵役。初看這兩個新法,是對老百姓有利的,實際上,在北宋末期,周邊國家如西夏、大遼、金,不斷在蠶食中原,百姓經濟收入並不能保障。在這種背景下,多數百姓是沒有錢用來買兵役的,所以,此法的針對麵很狹小,無非是為那些富家子弟服務的。富家公子交了錢就免除了兵役,那窮苦的老百姓呢?“青苗法”則更加荒唐了,因為新法在上麵說的冠冕堂皇,但到了下麵,便成了很多地方榨取老百姓油水的工具,地方上用朝廷的法律做掩護,任意放發高利貸,苦的自然還是老百姓。

司馬光的萬言書打動了高太後,於是召集朝中重臣,庭議討論。

樞密院事章惇道:“新法乃先帝(神宗)力推而行,王相(王安石)為之嘔心瀝血,眼下,各地成果初成,怎可一朝廢去?”

司馬光問道:“章大人可否到各州府調研?”

章惇道:“本官也曾遊曆各地,遍聞新法之利,像司馬大人《萬言書》中所言弊處並非不見,但總是少數,金無足赤,事無完美,我們怎能因少許瑕疵而影響大局呢。”

司馬光說:“本官在地方上呆過,也曾遍訪多處,所聞所見恰恰與章大人相反,新法在各地是利小而弊大。”

章惇向哲宗及高太後道:“萬歲,太後,前朝功績萬不可草率廢除啊。”

司馬光道:“免役法有五害:舊役年滿後兵士可退伍休息,雖疲勞而有所鍛煉,而王安石新法,則是年年出錢,有錢則無須服役,百姓有錢者樂,無錢者怨,其害一也;舊役貧困百姓不須充役,王安石新法一律出錢,其害二也。舊役將士來自於基層良民,新法招募的是四方浮浪之人,一些作奸犯科之輩、貪贓枉法之輩亦在其中,一旦戰事起,將士必定隻顧一己生死,敗國亡家,其害三也。大多百姓所有,不過微薄的穀物與錢幣,還有氣力,新法不用百姓之力,卻以錢度量,若遇凶惡災年,百姓不免變賣莊田、耕具以財賄官,其害四也。因新法頒布,州縣提舉多斂役錢,中飽私囊,其害五也。為今之計,莫若罷除免役法,重新推行熙寧舊法。”

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蘇軾的話剛完,秘書省校書郎、右司諫蘇轍便積極聲援自己的兄長,奏道:“帝王之治,必先正風俗。風俗既正,中人以下皆能自勉為善;風俗一敗,中人以上或棄善為惡。邪正盛衰之源,未必不始於此。昔真宗獎用正人,忠良之士,相繼而起。仁宗仁厚,是非之論,交於司諫。時執政大臣並非個個賢忠,然人人畏忌司諫,不敢妄作,一有惡行,司諫必言,惡行隨即屏去。因此,仁宗雖然寬厚,而朝廷大臣並無大的過失。及先帝神宗嗣位,王安石等執政大臣變易祖宗法度,當時,惟有呂誨、範鎮等敢於明言其失,隻可惜未得先帝庇護,二人遭權臣排擠,諫者凡有言新法弊端者,一概逐貶,於是風俗大敗。臣願萬歲、太後壓製邪風,如台諫敢言,風俗便定,則太平之治,指日可待。”

哲宗看看高太後,不敢擅自做主。

高太後目視尚書左仆射蔡確和尚書右仆射韓縝,道:“兩位愛卿對新法怎麼看?”

蔡確道:“臣以為凡有利於大宋江山的法度便應推舉,反之則應壓製或廢除。”這話顯然是一句廢話,說了等於沒說。可見蔡確之人頗有心機。他見新君登位,太後垂簾,王安石新法雖然根基已穩,但司馬光之流若強力傾推,也不無可能。他一時看不透此中的變數,擔心站錯了隊,因此眼珠子一轉,來了一句讓別人難辨方向的話。

韓縝道:“臣一切聽從萬歲與太後定奪。”

韓縝也不傻,他見蔡確老謀深算,在事態未明之前,自己可不能踏錯了腳。因此,他並沒有談出自己的觀點,而是把牌推給了哲宗和高太後。

高太後看出這二人的圓滑,她想了想道:“哀家欲廢除諸項新法,列位愛卿以為如何?”

章惇道:“萬歲,太後,新法不可除啊。”說完,章惇又對蔡確、韓縝道:“兩位大人,你們受皇上和太後厚恩,乃當朝重臣,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先帝功業毀於一旦嗎?”

北宋時尚書左仆射和尚書右仆射的職位相當於第一宰相和第二宰相,自然稱得上是重臣。

蔡確惶然,忙出班道:“新法乃先帝推崇,請萬歲、太後慎重。”蔡確畢竟擔心法度一換,民心大亂。

韓縝也出班道:“請萬歲、太後裁奪。”

高太後微微猶豫,哲宗瞥一眼太後,不發一言。

中書舍人、樞密院直學士王岩叟進言道:“萬歲,太後,自冬不雪,今春旱災,變異甚大,何也?大害莫如青苗、免役之法,陰困生民,流毒數路。大奸莫如蔡確之陰邪險刻,章惇之讒欺狼戾。因萬歲、太後容之,故蒼天不祐我大宋啊。”

呂公著出班道:“萬歲,太後,司馬大人、蘇大人及王大人所言極是,先帝或有失察之處,推崇新法弊端彰現,如再延續下去,實為不智之舉,章惇章大人不為大宋江山國家利益著想,實為不恭不忠。章惇肆為辨說,力行惡法。蔡確表麵不顯,實則同流。韓縝中庸自保,從不扶正,望罷去章、蔡、韓等權職,另進忠賢輔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