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某如一日不喝酒,也會憋死,姑娘還是行行好,給時某一條活路吧。”蘭兒一聽,隻好留了一半的酒,將傷口清洗後,上了藥,又扯下自己的衣擺,替時飛包紮好。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但願這幾天老天別讓那兩個女真人找來。”
“多謝姑娘。”
“時大俠千萬別客氣,別忘了你也救過我呢。”
時飛目視蘭兒,見她目光中流露中一絲關切之情,忍不住心中一蕩。時飛已近中年,從七八歲時便在市井和一群痞子鬼混,從未接觸過真正的感情,這幾天與南仙和蘭兒在一起,心中卻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蘭兒見時飛用熱辣的目光看著自己,臉一紅,道:“你等著,我去給你摘點果子吃。”剛才兩人進廟時,蘭兒看到廟後幾棵果樹。說著,蘭兒起身快步出去了。時飛望著蘭兒嬌小玲瓏的背影,不覺癡了。過了一會兒他才自笑起來,喃喃地道:“我這是怎麼了,人家這麼好的姑娘,自己怎麼能胡思亂想。”時飛看到蘭兒放在地上的酒罐,於是拿在手裏,正咕咚咕咚地喝著,蘭兒快步跑了進來,責怪道:“不是告訴過你嗎,身上有傷不能喝酒,否則傷口是不愈合的。”時飛微微一笑,道:“放心,時某和一般人不同,別人喝了酒傷口會裂開,我時飛一喝酒,傷口就會結疤。”
“吹牛,你是大羅神仙啊。”蘭兒嗔怪著,把酒罐放在了佛像後麵,然後從懷裏掏出幾個紅紅的果子,拿衣服擦了擦,遞給時飛。時飛大口地吃著,一邊吃一邊看著蘭兒。蘭兒低著頭,紅著臉道:“你老看著人家幹什麼?”時飛嗬嗬大笑,道:“誰讓羅姑娘美若天仙呢,時某看了一眼,還想看第二眼,唉,真是沒出息。”蘭兒耳根發熱,頭幾乎垂到了胸前。
這天,時飛感覺傷逝已好的差不多了,便和蘭兒出廟散步。蘭兒關切地問:“時大哥,你要是累的話咱們回廟裏休息吧。”時飛笑道:“你看我像疲累的嗎?我的傷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好好好,看樣子你是不信,那我給你摘個果子嚐嚐。”說話間,時飛已經躍了起來,蘭兒再想攔阻已經不及。隻見時飛像猿猴一樣,腳尖在樹幹上一點,嗖地一下躥起丈餘,一手攀住樹枝,一手摘了個鮮紅的果子,然後跳了下來,前後不過眨眼間的功夫,而時飛麵不改色氣不長出。蘭兒本想嗔怪他幾句,見他笑眯眯地看著自己,一副欲說又止的樣子,就問:“你想說什麼?”時飛雙手捧著果子,遞到蘭兒麵前,道:“這段時間來,時某多虧了羅姑娘的照顧,要不然傷勢也不會恢複這麼快,在這偏離城鎮之處,時某無以報答,隻能以這個果子略表寸心。”蘭兒見他難得一本正經的樣子,撲哧笑了,接過果子,道:“好吧,我給你表現的機會。”時飛非常欣喜,坐在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蘭兒吃果子。蘭兒微啟朱唇,輕輕地咬了一小口,見時某癡呆的樣子,玉麵一紅,羞道:“你這樣看著人家,人家怎麼吃得下。”“好好好,不看不看。”說著,時飛轉過頭去,坐在石頭上,但沒過一會兒,他又轉回頭來,笑道:“時某還是忍不住要看,羅姑娘,說心裏話,你是時某見過的最漂亮的姑娘。”
女為悅己者容。蘭兒聽到時某讚美自己,心裏樂滋滋的,嘴裏卻道:“時大哥取笑人家,人家隻是鄉村女子,哪裏稱得上‘漂亮’二字。”
“不,時某說的是真心話,羅姑娘天生麗質,心地善良,實乃時某生平僅見。”
“你瞎說,那南姐姐就比蘭兒漂亮多了。”
“南姑娘雖然也是人間絕色,但是,她出生高貴,性格高傲,有一種讓人難以接近的感覺,因此,時某還是喜歡羅姑娘這樣的人。”
蘭兒聽到這裏,玉麵發燒,低下頭去。時飛也覺自己話說的太直了,不免有些不自然,他打個哈哈,從石頭上站起來,道:“時某再去摘果子。”
說著,時飛也不能蘭兒說話,便像猴子一樣,躥到樹上。轉眼功夫,時飛又下來了,但這一次,他手裏並沒有果子,而且目光望著遠處,神色間異常緊張。蘭兒問:“時大哥,你怎麼了?”蘭兒還以為時飛剛才施展輕功時,牽動了傷口呢。時飛低聲道:“那兩個女真人來了。”“啊!”蘭兒嚇得半個果子落在了地上。時飛趕緊一腳把果子踢到草叢裏,按住蘭兒,兩人蹲在廟後。時飛朝四周看看,見方圓幾裏內一覽無餘,他知道,此時隻能以身犯險,藏匿於此,於是向蘭兒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兩人屏住呼吸,從破廟牆間的縫隙裏向裏看。
此時,隻見阿骨打和撻懶徑直走進廟後,兩人四下裏打量一下,掃見了時飛和蘭兒的生活用品。
“有人住過。”撻懶身形一閃便不見了,蘭兒正要張口詢問,時飛朝廟上方一指。蘭兒抬頭一看,隻見撻懶站在廟頂上,衣袍隨風獵獵作響,嚇得她用手捂住嘴巴,哪敢出聲。撻懶往四周眺望了一下,並不見人影,便回了廟內。他怎麼也想不到時飛和蘭兒就藏匿在他的腳下。
阿骨打問:“有沒有發現?”撻懶搖搖頭道:“可能是流浪的乞丐。”阿骨打點點頭,道:“沒想到南仙那丫頭回到遼國後果然說動天祚帝,停止了戰爭。”
“少主,以末將看,這次遼宋夏三國之戰,前後曆經月餘,估計三方都是元氣大傷,我們的計劃也算達到了。”
“不,這離我的預定值還遠遠不夠,咱們女真人要發展壯大,就要不斷地削弱遼宋的實力,尤其是遼國,要讓他們的兵力很難形成威脅。”
“少主是不是又有了想法?”
“不錯,我想故技重演,再來一次離間計。”
“如果施行,請少主明示。”
“上次咱們假扮宋人,劫持了南仙,使遼人遷怒於宋,引起戰爭,這次,咱們不妨假扮遼人,火燒大名府,讓宋人遷怒於遼。”
“為什麼不少真定府?真定府距離邊境近一些,更能引起大宋的疑心。”
“從政治立場上,真定府遠沒有大名府意義大,燒了真定府,也許兩國使者一交涉,譴責一下,或者賠個禮完事,但大名府是宋國的陪都,咱們給它放一把火,那不等於燒得上宋國皇帝的臉嗎?相信宋人無法忍讓,就像咱們劫持了遼國公主一樣,這可是大損國格的事。”
“那好,就依少主之計,咱們什麼時候動手?”
“本月望日是中原人習慣過的仲秋節,也是咱們下手的最佳時機。”
兩人商議完,起身離開了破廟。
等阿骨打和撻懶的影子不見,時飛才長出一口氣,扭頭見蘭兒在思索什麼,便問:“羅姑娘,在想什麼?”
蘭兒不無憂慮地道:“那兩個女真人要火燒大名府,咱們得想法阻止他們的行動。”
時飛擺擺手,道:“管那麼多閑事幹什麼,大名府尹常知非也不是個好東西,經常畫影圖形,抓拿我們大名三義,弄得我們這些年每睡過一夜安穩覺,這次,也該輪到他頭痛了,就讓那兩個女真人去折騰他吧,時某還巴不得呢。”
時飛說完,發覺蘭兒怪怪地看著自己,目光裏有一種陌生人的感覺。
“羅姑娘,你……你的表情好古怪。”
“時大哥,在我心裏,你一直是位大俠,而且很講義氣,也肯舍身救助朋友,雖然你行為不端,以盜竊為生,但是蘭兒認為盜也有道,起碼你盜得都是大戶人家的錢財,他們的錢財多是壓榨或欺騙窮苦百姓來的,但是,你剛才這番話讓蘭兒看到了你的自私。”
時飛道:“羅姑娘,這不是自私,時某瞧著常知非那樣的官就來氣,讓我去幫他,他給我磕頭都不行。”
“那朝廷呢,女真人挑撥宋遼開戰,身為大宋子民,難道你不該為朝廷出一份力嗎?”
“羅姑娘,時某知道你心地善良,這些國家大事與咱們平民百姓有啥關?還是不去想它了吧,你還渴不渴?要不要時某再給你摘個果子?”
“蘭兒不渴,時大哥,蘭兒在跟你說正經的。”
“好好好,那時某就把心裏想的說出來吧,在時某眼裏,可不管什麼宋國遼國,誰給時某一千兩銀子,時某管他叫爹都行,說這些,你也許以為時某沒誌氣,其實,時某也想活的堂堂正正些,時某小時候家裏窮,爹爹摔斷了腿,娘隔三岔五就出去借米借錢,五六歲時,爹娘被債主打死了,爹臨時死告訴我,不許我報仇,說他們這一死,以前欠得債就全清了,要不然,子孫三代下去,也未必能把債還上。其實,我根本就不知道啥就仇恨,從記事時,爹娘給過我什麼?恥辱、貧窮、打罵,歧視,除了這些,爹娘還能給我什麼?我在大街上流浪,過著饑一頓餓一頓的日子,冬天來了,我身上還披著秋天的衣服,雪堆得幾乎能把我掩埋起來,沒有人關心我,夏天來了,我機會成了蒼蠅蚊子的口中肉,冷冷暖暖,官府理過我嗎?朝廷管過我嗎?有時候,我能一連三幾天吃不上一口東西,餓得連爬的力氣都沒有了,那段日子,我簡直連條狗都不如,後來,我學會了偷,偷來了錢,我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穿什麼就穿什麼,誰的眼色也不用看,可是,官府呢,他們把我們這些盜賊當成了眼中釘,他們為什麼不想想,我們是怎麼變成盜竊的,如果不是饑餓,時某能走上這一步嗎?所以,時某對官府一點好感也沒有,犯不上為姓常的去冒險。”
蘭兒沒想到時飛的身世比自己還慘,她雖然也是個孤兒,但畢竟沒流浪多久便遇到了羅老漢,羅老漢雖然不是自己的親爹,但勝似親爹,他們相依為命,生活雖然並不富裕,但一日三餐,還能溫飽。想到這,她看著時飛,目光中流露著同情和溫柔。
時飛看看她道:“羅姑娘,我也覺得自己這樣做不大義,但是,你讓我放下心中的這些怨恨,實在不可能。”蘭兒輕輕地道:“時大哥,我知道你苦,可是,我們不能老是生活在懷舊中,過去的那些不開心能忘掉就忘掉吧,蘭兒希望你能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時飛被蘭兒一說,胸中一陣熱血上湧,但是,很快,他又泄了氣。
“不可能的,像時某這樣,隻會點偷雞摸狗的本領,能做什麼男子漢。”
“為什麼不能?時大哥,隻要你放寬胸懷,放下個人恩怨,把國家大義揣進心裏,堂堂正正地做一些有利於國家的事情,就能夠成為英雄的。”
“說實在的,時某也不是不想為國家出點力,但我聽說那趙佶皇帝隻知道玩樂,給這樣的皇帝效力,我做不到。”
“其實我們為國家效力,並不隻是為了皇上。”
“這還不一樣嗎?天下都是他趙家的。”
“不,蘭兒不這麼認為,咱們為朝廷出力,不但是為了皇上,更為了大宋百姓免遭血腥屠殺,既然我們知道了女真人的陰謀,就該製止他們,一旦讓他們得逞,宋遼戰事又起,到時又不知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唉,戰爭,最終傷害的還不是咱們老百姓嗎?”
時飛沉默不語。
蘭兒接著道:“時大哥,你我都是孤兒,從很小起就沒享受到爹疼娘愛,難道你想看著更多的家庭破裂,讓成千上萬的孩子失去父母嗎?時大哥,這段時間我和你在一起,聽到江湖中人雖然當麵叫你們大名三義,其實,背後了他們都叫你們邊城三惡,蘭兒雖然知道,走上這條道,你也是迫於無奈,但是,現在你完全可以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做一個真正的大俠,為什麼不去做呢?如果當一輩子賊,咱們的孩子也會為你恥辱的。”
“你……你說什麼?”時飛猛地一愣。
蘭兒紅著臉低聲道:“時大哥,難道你看不出蘭兒的心思嗎?隻是……蘭兒希望未來的夫君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即使日子過得清貧些,蘭兒也覺得開心,覺得光榮。”
“好,我去。”時飛精神一振,他猛地握住蘭兒的手,道:“好妹妹,你等著我,時某如果不把這件事做好,就決不回來見你。”說著,時飛大步流星地朝大名府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