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天猛地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淚,鎮靜了許多,說:"我真的記得我插管了。"
黑壯漢子輕蔑地問:"是嘛?誰看見了?誰能作證?"
張曉天充滿屈辱地看著他:"這裏沒有監控,沒人看見。但是天地良心,我記得非常清楚,不撒謊。龐主任,怎麼處理,我聽您的。"
龐主任皮笑肉不笑地說:"小張,你不尊重我,說我偏心向著陳威,我也不跟你計較。但你說你讓我怎麼處理?這魚是不是確實都死了?這池子是不是屬於你管的?你先告訴我,是不是?"
這是典型的詭辯,於果不禁側目看了看龐主任。
張曉天也隻得垂頭喪氣地承認:"是,魚是死了,這池子也是我管的,但是……"
"但是什麼?你還'但是什麼'?那你光憑一張嘴說你記得清楚,說你自己不撒謊,誰信呢?你讓福爾摩斯來處理,他就能信你嗎?你個小鱉崽子,還大義凜然得跟個烈士似的,我冤枉你了嗎?陳威冤枉你了嗎?"
張曉天自知龐主任就是專盯著自己沒有人證明這一點,他這回憋屈得太久,加上長期被欺負,全部累積到了一起,又忍不住眼睛冒火,再次提高了聲音,而且更加顫抖了:"龐主任!也許我的良心不值錢,但我坦坦蕩蕩,敢對天發誓!要是我撒謊,老天爺馬上把我收走!讓我跟我的家人一起,像這些魚一樣沒氣可喘!"
於果略微詫異,沒想到這個看似柔弱的書生竟然有綿裏針的性格。
接著張曉天對陳威喊道:"你敢嗎?你敢發誓嗎?"
黑壯漢子陳威勃然大怒,往回看了一眼龐主任,似乎等待後者頒布動手的合法性。
龐主任終於不再扮演公正的法官,充滿惡意地說:"好哇,你這是繞著彎兒罵我是不是?你讓陳威也這麼發誓,連帶他的家人親戚,那不就是連我也算上了?看不出你年紀輕輕長得老老實實,花花腸子還這麼多!行,不是嫌我處理事情不公正麼?那好,你們自行處理。
"這樣嚴重破壞單位生產的行為,放到改革開放前那就是反革命,就算是現在也足夠抓到派出所去!陳威你們仨,給他扭送派出所去,看看是不是以前犯過什麼事兒,混進咱們單位來了!咱們單位可容不得違法犯罪分子的存在!"
陳威頓時會意,摩拳擦掌,獰笑著說:"行啊,您就瞧好吧!半年前咱們這裏抓著的那個小偷,打得有進氣沒出氣,才扭送派出所去了,人家民警也就是勸我們以後遇到這種情況要冷靜,下手別太狠了。張曉天,你不是一直看我不順眼嗎?來來,咱把所有的賬目都清清吧!你要是有什麼不滿,也可以衝著我來!"
他身邊一左一右的眯縫眼漢子和光頭胖子都不懷好意地大笑起來,步步逼近。龐主任見此,如同之前大搖大擺地來一樣,晃晃蕩蕩地走出車間。
張曉天氣得渾身劇烈戰栗,牙齒上下咯嘣作響:"你們……你們這麼欺負人,我受夠了……我跟你們拚了!"
他說是這麼說,但常年缺少勇氣的人,勇氣很難持久。對方是三個人,隨便一個就能揍三個張曉天,實力對比懸殊,現實生活中絕不可能出現違背常理的劇情翻轉。
陳威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其他新人被欺負,都老老實實的,每月老老實實奉上一百塊,就他偏不給,還又熊又不老實。如今有龐主任發話了,那就更沒什麼顧忌了。
其實他也憋了很久,這會兒二話沒說,陡然間伸出飯碗大小的拳頭,狠狠地砸向張曉天的臉。
張曉天在那一瞬間勇氣全無,全身隻有一個動作,就是閉上眼睛,別說反抗,就連雙手抱頭側躺護住要害都做不到。
要是挨上這麼一拳,他恐怕會直接摔進身後的水池裏,人事不省。
但他又是幸運的,雖然已經想象出一秒鍾後的劇痛,可一秒鍾後,什麼也沒有發生。
張曉天隻聽到陳威的一句"哎呀我操",充滿了驚奇和憤怒,隨後似乎是摔倒了,這才驚訝萬分地睜開眼。
張曉天驚異地看到,那個跟自己同樣文弱白淨的新人為自己攔下了拳頭,而陳威卻仰麵倒地,狼狽不堪地被兩個幫凶扶起來。
眯縫眼漢子一直看於果不順眼,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嗬斥道:"你想死嗎?"他和光頭胖子都以為陳威是猝不及防,不小心跌倒,因為按照常理,陳威一米八二,二百多斤,不可能在狠狠一拳打到這新人的手掌後,反而被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