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果的那雙眼睛,終於望向了杜陽。
盡管又飄起了雪花,但如此近在咫尺,還是能夠看得見於果的眼睛的,況且是於果有意要他看自己的眼睛。
杜陽也算閱人無數,從沒見過人類能擁有這種眼神,他自問凶猛強悍,也是最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齡段,可這時候卻真的嚇住了。
仿佛雪花也停止了飄舞,整個世界,如同他們所看到那一片別無二色的白那樣,萬籟俱寂。
於果開口了:“趁現在,快走吧。”
杜陽吞了一口冰冷的哈喇子,緊緊地貼著車,艱難地滑出去之後,才像是剛剛從於果的“領域“離開,重新獲得了精神和力量,大聲叫道:“快跑--!”
其他人聞聲也都跟著跑起來,到了路口便一哄而散,很專業地四下奔逃,以免被集中目擊。
而杜陽則在跑到路口的一瞬間,忍不住向後看了一眼。
這三十年,他依然對這一雙眼睛印象深刻,這也促成了他即便害怕鄧長發,害怕張宏勳,卻也知道,最令自己恐懼的,是這雙總在夢裏,甚至在小憩時會突然出現的眼睛。
直到三十年,杜陽再次看到這目光時,記憶中那最為恐怖的一幕,才重新在腦海裏露出猙獰的一麵。
於果遠遠地目送著他,心裏也釋然了。自從回歸膠東市後,自己收拾過不少不長眼的家夥,可唯獨杜陽,在自己稍一動手並且朝杜陽看過去的時候,杜陽卻立馬呆住了。
也許從那時起,杜陽就隱約記起了自己的這雙眼睛。他當時罵了自己一句,但隨即產生了極為後悔的表情,很快沉默下來,低著頭不再做聲,甚至向自己央求著道歉。
“原來如此。”
於果第一次明白,穿越曆史時,是不可能一點兒也不影響曆史的,有果必有因,看來隻要自己影響的是必須要促成的曆史結果,那自己就可以種下因。從這個角度來說,以後也不必太過束手束腳了。
他很快又拋開這些思緒,暗想:“十萬火急,我來這裏不是為了見證曆史的,現在辦正事要緊!”
之前杜陽砸車,是既定的曆史事實,於果不可能也不可以去阻止,他能做的,就是不讓杜陽縱火而改變曆史,並且在車子尚未遭受到更大破壞或者變動之前,盡快找到那支鋼筆。
於果立馬拉開車門,原本碎裂卻還沒完全掉落的車窗碎片又稀裏嘩啦地碎了一地。
於果在裏麵找了半天,盡管陰暗,可他的眼睛還是相當好使的,終於在已經被杜陽拆壞的中控中掉落的部分裏,找到了一支鋼筆!
他仔細看了一下,沒錯,的確是派克筆!而且細節上的特征也跟張家兄弟和張曉影描述得極為相似!
就是這支鋼筆!錯不了!
於果正在竊喜之際,驟然發覺氣氛不對,他隱約料到了,便緩緩地抬起頭,推開車門走了出來。
張宏勳和兩個保鏢嘲弄地看著他,像是在欣賞一出大戲,那兩個保鏢果然都帶著槍,都是鋸掉了槍柄的五連發,槍口在一片狼藉的白雪地裏,發出幽藍深邃的邪光。
飯店老板也跟兩個廚子打扮的人衝了出來,手裏晃動著菜刀,似乎是要助張宏勳一臂之力。
張宏勳的愛車在當時是極其稀罕之物,就算現在藍色深度集團的董事長童本初買個最貴的勞斯萊斯或者賓利,也未必真的就有這輛凱迪拉克弗雷德伍德在當時造成的轟動。
張宏勳心疼得撕心裂肺,但他是個梁山好漢似的人物,絕不會用悲傷來詮釋內心的疼痛,而是全部轉化為憤怒,蘊含在表情中。
他盯著於果,怒極反笑:“好哇,很好!小夥子,你很有勇氣!你是已經做好死的準備了吧?”
於果已經拿到了鋼筆,便不想再跟他糾纏,可自己也知道不是那麼容易一走了之的,便索性走向張宏勳。
張宏勳本人和保鏢、飯店老板都吃了一驚,紛紛有所動作。除了保鏢的槍之外,張宏勳身上還有一把從國外買的小手槍,直接抽出來對準了於果。
就像明白了杜陽為什麼會在第一次見麵時就恐懼自己一樣,於果也明白了,這個時候應該對張宏勳說什麼,才可以順應曆史,對應三十年後病入膏肓的張宏勳跟自己說的那些話。
於是,於果正色看著張宏勳,說:“車不是我砸的,我隻是看到了你的車被砸罷了。不過,你以後還有可能見到我,等你真的需要見我的時候,我自然會去找你。你記著這句話,別忘了。”
說完之後,他雙手插兜,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