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盤山公路上開車一向極速的季歸臣,今日開的十分緩慢和謹慎。
肩傷已不影響他把握方向盤了,可那遍地積雪,卻讓他畏懼。他自己的命已經是撿了一條又一條之後的,不值錢了。
可主人的安危,仍是季歸臣在世上最為珍視的東西……之一。
車子總算平穩開到連殘雪都不剩的公路上,季歸臣踩下油門,加速前進。
路旁倒退的風景逐漸模糊不清。任司允說過的話,映在模糊的背景上始終緊隨。
“去醫院看看吧。你已經證明過了,沒有你她醒不過來。也該去證明一下,隻有你才能讓她醒過來了。”
程蘇南下了多麼大的決心才忍住不見她一麵,此時卻下了更大的決心要去見她一麵。
出了電梯,程蘇南走在回廊上的每一步都重似千斤。
從前主人雖然拄著手杖,偽裝成腿腳不便利的樣子,可仍然是昂首闊步,步履生風的。如今不用再偽裝了,也放下了手杖,卻被煎熬成這副頹喪模樣。季歸臣真是看不下眼。
唉,可惜又不能背著主人走。
推開病房大門,坐在裏頭的蕭安和樂櫻同時看向來人。蕭安眼角閃過欣慰,但樂櫻紅腫的眼睛裏卻滿是不能說出口的埋怨。
程蘇南走進來,她們兩個便默默退了出去。
合攏的病房門把樂櫻恨恨的視線擋在門外,蕭安勸她:“再忍忍吧,等小清醒來以後你再罵程蘇南。”
季歸臣一頭黑線,這姐們兒,怎麼那麼唯恐世界不亂?
天天給荊如清打電話,天天沒人接的樂櫻,直到昨天才知道小清出了那麼大的事。她陪床陪了一夜,也哭了一夜,心裏正是對程蘇南最氣惱的時候。可有什麼辦法?又不能打程蘇南一頓出氣。
越想越憋屈的樂櫻,一圈砸在了季歸臣的肩頭。
嗷!我招誰惹誰了這是?
十多天不見,隻靠輸營養液維持生命的荊如清瘦得雙頰都微微凹陷了。
也不知道原來就那樣苗條的一個人,哪來的繼續瘦下去的餘地。坐在病床邊的程蘇南卻什麼也做不了,唯有心疼。
一想到荊如清躺在這麼冷清的病房裏,這麼久的時間吃不了,動不得,醒不來……又或者餘生都吃不了,動不得,醒不來……
程蘇南的喉頭就猶如刀割般疼痛。
他輕輕托起荊如清的手,額頭抵在她的手背,聲音顫抖著:“如果可以,我願再經曆一次十五年前的車禍,好換你幸福安康。”
和程蘇南一起度過一生的夢境走到頭後,荊如清便被困在了一個純白色的世界裏。在夢裏,荊如清的指尖忽然觸碰到一絲涼意。
這樣奇異的感受讓荊如清欣喜,她動了動手指,卻勾來了更多的水滴。
食指指尖在舌頭上輕點,鹹的。
這是誰的淚水?
“蘇南?是你嗎?”荊如清在夢裏呼喚,她的聲音碰撞到四麵八方的白牆,激起了數股回聲。待回聲逐漸平息時,白牆卻轟然而倒。
沒有了牆壁的阻隔,荊如清看到了明媚的陽光,也聽見了程蘇南的嗚咽。
“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