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被墨淵救起,我一起臥病在床,今日難得天色如此晴好,我便動了出去走走的念頭,又加之整日困在屋中,對現在生活的地方疏於了解,心中總有兒分不安,便自徐穿衣披帛,打算出去一瞧究竟
。
剛穿戴整齊,就聞得湘妃竹簾被人打起的聲音,我回頭望去,隻見身穿一雙碧綠對襟長褂的雅茹正走了進來,她見我下床,怔了怔,遂道:“姑娘這是要做什麼,你病體還未康複,南大夫吩咐過不
能亂走動,以免見了風又要臥病不起了。”
我朝她溫柔一笑,撫了撫額前的碎發,目光落在窗外,“我瞧著今天天氣尚好,想出去走動走動,你來得正好,可否麻煩你陪我一道出去走走,整日悶在屋裏,沒病也快悶出病來了。”
雅茹吃了一驚,連忙過來扶我,“姑娘忒客氣了,這本是奴婢的份內之事,隻是南大夫……”
“不妨事的。”我截斷她的話,“我的身體我自已知道,走吧。”
雅茹知道勸不過我,隻得拿了一件銀貂裘披風披在我身上,扶著我道:“那姑娘可要當心了,要是見了風生起病來,主人怪罪下來,奴婢可擔當不起。”
我朝她笑了笑,眸中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常聞江南風光醉人,今日終能一償夙願觀光一番,豈能不欣喜的。
雅茹一壁扶著我,一壁打著簾子,剛行至屋外,便有一股冷冽的風夾雜著梅花的幽香撲鼻而來,直灌進肺腑,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極目望去,院中梅花紅白交錯,金色的陽光打在上麵,似鍍了一層金光般,煞是迷人,微風拂過,便有花瓣簌簌滑落,就如嚴冬的積雪,卻飄落無聲。
瞧著眼前的景致,我突然想起北齊皇宮那日紛落不休的大雪,太明湖畔,郝湘東一臉漠然的道:放了她?朕何時拘留過她,倘若她要走,朕絕不相攔。那時,我的心比之冬雪更涼,有了嵐兒的他,
確實沒必要再將心神放在一個替身身上,然而如此傷人的話語,卻終是叫人黯然神傷。
雅茹瞧我怔忡的看著園中麗景,以為我是被景物迷了眼,她頗有些得意的道:“姑娘所居之處名為梅園,這裏的梅花全是主人親手栽種,年年花開似錦,江南氣候宜人,難有北方大雪紛飛之景,主
人便種植梅花,看著花瓣飛落,也可慰藉一分思念之情。”
聽她如此說,我的心緩緩一動,揚睫看向她,重複道:“思念之情?”
雅茹不疑有他,直率告之,“是啊,主人幼時流落北國,十年前才被找回,所以對北國養育他的親人有著思念之情,因此親自栽種梅花,以寄思念之情。”
突然憶起徐府遍地種植梅花,每當隆冬時節,合家便齊聚梅園喝著果子酒賞梅,一家和樂融融。可是這樣溫馨的記憶終是止於他們一家人,我永遠也是被遺忘的那個。
有時偷偷躲在梅園高大的朱紅牆後,聽著他們一家人歡聲笑語,我總是默默垂淚。
前世我是被拋棄的孤兒,直到遇到樂意後,黑暗的生命裏才算有了一縷陽光,然而這縷陽光也隻是暫時照錯了地方,後來重生,便想著能有一個溫暖的家,可是天不遂人意,我隻是一個不受寵的小
姐,所以從未感受到來自家的溫暖。
此刻滿心的歡欣因想起往事,似被隆冬的雪一點一點冰封住,笑意也凍結在唇邊,滿眼紅白交錯開得正烈的梅花就像一條條吐著信子的蛇,直欲讓我窒息。
我錯開目光,心中一陣急痛,“我不喜歡梅花。”
雅茹正說得興起,冷不丁聽見我的話,她錯愕的停下話,怔怔的望著我,似乎極不解我臉上的厭惡之色,“姑娘……”
我舉步向外行去,不是不喜歡梅花,而是不喜歡因為梅花而想起的那些傷心的過往。
沿著鵝卵石鋪就的甬道向外走,一路踩著落下的花瓣,心裏竟起了絲絲快慰之意。
在徐府,是容不得任何人如此對待梅花的,就算梅花飄落,也有司職照徐梅花的丫環將其拾起來,然後埋於梅樹下。
思及此,我的唇角微微浮現一絲嘲諷的笑意,大夫人對她所喜歡的東西是倍加嗬護,然而對於她厭惡的東西,卻是絲毫不容於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