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諾曹的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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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天空潑滿青釉,瓷般的麵孔在清水裏搖晃。
風中,你獨自麵對上個季節的雨水,突然想起那個離別的時刻。
那個總感覺全世界都在欺騙自己的少年,問完最後一個問題後,匆匆跑進那年的大火裏。
那個冬天,很多人覺得溫暖,你卻沉默地咬著自己的指尖。
“他就這樣消失了吧,不會再回來了?”
你還眷念嗎?
“不是的。”
那又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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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祖母的閣樓上,年老的花貓突然間對你微笑,你感到自己好羞愧,瞬間低下頭來。
沒有想過世界會是這樣孤單,放在默片裏的黃昏,曲折的河道,茂密的樹林,成群結隊的螞蟻,落在額頭的羽毛。
你欺騙過祖母嗎?
那年,瞞著她去荷塘采蓮子,弄髒褲管和袖口,卻說自己在後院摔倒所致。
那年,明明說她的糯米團子好吃,卻在幾口過後把剩下的它們藏在床底下,結果養肥了那一季不斷繁殖的“小強”。
那年,見她的碧玉好看,偷偷到櫃中取出,把玩,卻不料中間落地,碎成兩彎新月,事後她問起,你卻怨她記性太差,放哪又忘記了。
風以強迫的方式穿透我們的身體,刺骨的冰涼隨著愧疚流淌在身體裏麵,像蓄勢待發的信仰找不到出口。
你撫摸那隻貓,它卻在風中消失。但那微笑卻留了下來,刻在你的心上,像一片透明的湖。
你是坐在湖中央那座懺悔的小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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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時候,你想做沒有汙點的蓮。盛開時,有著讓整個世界豔羨的光潔與崇高。
多麼美的夢,卻與你擦身而過。世事碾染中,每個人都隻做了汙泥。
那些排列在經書裏的善,那些開成水上的真,那些等待命名或者不再出沒的愛,漸漸開小了自己的花瓣。
透過人心裏灰暗的海水,你瞬間看到的閃光,有著生活濃密的根刺,鋒利得像刀。一筆一劃,劃過你清澈的倒影。
不再相信道貌岸然的正麵人物,不再相信沿街乞討的殘障兒童,不再相信希望工程的每一分錢都能用到西部孩子的身上,不再相信紅十字會大樓前的愛心標語。
不再相信電影裏逼真的淚水,不再相信信誓旦旦的愛情,不再相信城市廣場上的宣傳片,不再相信公交上有真心讓座的年輕人,不再相信廣告和生活劇。
世界欺騙了你太多,值得信任與托付的真實太少,你想起幼年時的匹諾曹。
有一天,那個變長的鼻子會捅破世紀末的最後一片屋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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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球巨大清晰,像不會說謊的眼睛。
被光線切割的樓房在靠近地平線的角度中一點點消失,在視線裏如同逐漸閉合的門那樣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