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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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落雪還有一段時日,你就和他談起,冬天。
到時來看看雪,我會在天橋上等你。一定要來。
俏皮的聲音一直都不帶有一絲穩重的氣息,電話那頭有風聲吹過。你能感受落葉,操場,一輛自行車在藍色遮篷下摔倒,他依舊懶懶又羞澀的回答,嗯。
有一瞬間,你對這一個字的答複竟百般迷戀,隻因為,它是由那人口中說出。
嗯,會來的。他又重複一下,懶懶又羞澀。
可是你知道,這隻是客套,或者叫做,虛偽的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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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葉子在你的目送中,清楚地落下。你甚至能看見它還未觸地時的影子,晃動,輕盈,又隱約含蓄。
這種場景向來惹你喜愛,杏樹葉可以焦黃成從前看過的夾雜在某人書頁裏的葉簽。往往這些書簽是自製的,帶圓孔,係著一條細瘦的紅繩。
而記憶常又被這線牽引而出,迤邐而來,途經那些喻為十歲、二十歲的路口,逐漸帶你回到心的當口。
某年某月某日,那人說你唇紅齒白、眼眉輕佻,像隻狐狸。
某年某月某日,你讀到聖埃克蘇佩裏的《小王子》,裏麵有隻狐狸手持玫瑰,在等愛。
我是長得像隻狐,那你幹嘛還做書生?
賭氣時胸口常撩到這一句,卻終因他的不在意而荒廢經年,一直到現在,你也沒說出口,對他。
其實沒說出口的,永遠還有四個字: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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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大而霓虹的青春,犯錯的人,是少有的。
窗子外,人群不多,道旁婆娑的樹在十一月已經幾近光禿。一朝落完的繁華,終究錯過了。
細想一番,也錯過了在某個中央廣場,和一個人說抱歉。
失敗的遇見,找不到推諉的落點。
那人走後,才發現自己無法再向某個人炫耀自己的可愛、軟弱、氣急敗壞,與失魂落魄。
當時為什麼不把他留下?小小的埋怨。
對不起,對不起。
隻道當時惘然,時至今日,再多的自省也惹了塵埃。
委屈,從前是留給那個人,現在,留給了你自己。
後悔沒有說出的理由,無法在時間中站住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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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完全忘記那個久遠以前的冬天,你在哪一條街掛著“良生牛雜”招牌的飯館裏和某人吃過飯。
南瓜湯,牡蠣,蛋花,鐵製的長柄湯勺,平板彩電懸在右上方,許多人在喊,科比,艾弗森。
飯間,他不時拿出手機玩弄,又許久盯著頭頂上的屏幕看看,和你說過的話不超三句。
你吃什麼?
這個行麼?我去叫了。
而這微薄的言語,也不妨礙你和他做一場須臾的朋友。
兩菜一湯,外加兩碗米飯。你欠他一張十塊的人民幣。
也是在那個冬天,手心裏放不下了那人的號碼,時時在手機上敲擊。
“還能出來嗎?”“我們再見見吧。”“晚上早點休息,別著涼。”